凤栖朱明-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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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冬月初五,凉国公蓝玉带领南军围攻北平。南军挟乘胜北上之势,很快就拿下了北平东南的通州城。冬月中旬,南军于北平九门修筑堡垒,在郑坝村设置了九座大营,屯兵二十万,作为进攻的依托。面对北平孤城,南军气势极盛,似乎拿下北平城已是易如反掌。
建文元年冬月廿一日,正午时分,天色却是阴沉的如同黄昏,整个北平城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灰暗之中。朱棣身披玄色狐裘外氅,安静肃立于顺城门上,面色沉凝。从北平的城头上,可以依稀望见南军驻扎在城外的攻城堡垒,火炮早已架设妥当,只待攻城的最后命令。
到底如何才能抵挡蓝玉呢?这个战功赫赫,就连蒙古铁骑也闻风丧胆的名将。朱棣就这般一动不动站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方才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睛看向身旁的张玉等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小四和曹国公那边可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垂首不语,朱棣已是知晓答案,他脸色更加难看,过了片刻低声自言自语:“难道就只能走到这里了?”一行人更加安静,道衍和尚微微蹙眉,他看了看天空,又眯眼看了看远方。正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起,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不一会儿,天空已是布满了铅色的阴云。
天色愈发昏暗,众人只觉脸上一凉,抬头看去,飘飘洒洒的雪花盘旋而下。道衍脸上闪过丝狂喜,失态的惊呼出声:“王爷,天助吾燕,天助吾燕啊!”朱棣和众将惊讶的看着他,面上却是茫然。道衍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野心家的亮光,大笑道:“王爷,在下有十成把握,数日之内,敌人都无法攻下北平城。我们只需安然坐等徐四爷和曹国公的消息。”
天色越来越暗,晚饭之后,北平城愈发寒冷,雪越下越大,簌簌声不绝于耳。朱棣与众将亲自上阵,指挥着士兵往城门与城墙上泼水,雪与水相溶,还未消融殆尽,雪花与水又蜂拥而至。建文元年冬月廿一日凌晨,大雪停,整个北平城池却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城,光滑如镜。
距北平二十里的东坝,只是个小小的村镇,却历来被兵家视为北平东大门的重镇,由西向东建有数个土坝,而凉国公的中军行辕就设在居中的郑村坝。蓝玉站在帅帐前,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
随着北平九城门纷纷来报,蓝玉不详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就差了几天,就差了几天。”他口中低声念叨几句,手握成拳,重重的击打在树上,枝头的积雪簌簌的往下掉。
南军的将领们被纷纷召至中军帅帐,偌大的帅帐显得有些拥挤。蓝玉看了看众人,将北平情况简单说了说,最后下令道:“攻城取消,各路驻军原地休整待命。”话音一落,诸将却是反应不一,当年随蓝玉出征蒙元的俱是恍然大悟,沉默不语;而其他人却是大惊失色,尤为不解。
有那头一次随蓝玉出征的将领却是心有不甘,又不见凉国公解释,实在忍耐不住,开口问道:“大帅,这是为何?北平就一孤城,不过区区数万兵力,大军准备多日,万事俱已妥当,只待号角一响,攻下北平城还不是区区小事?”蓝玉面色淡淡的斜睨了那将领一眼,却是没有回答。
长兴侯耿炳文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北平城池已成冰城,光滑之极,就是在平地行走也须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得摔跤,更何况自下而上攻城了。”话毕,帐内众人俱是缄默不语,只听蓝玉沉声补充道:“我军士兵大多是南人,根本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就是我们当年北征蒙元,也是在大宁和庆州安营扎寨,每到冬季就闭营不出。”
蓝玉站起身来,肃容道:“诸将听令,传令下去,即日起,每日延长训练时间,训练士兵雪地冰地作战能力;营地加紧防卫,昼夜十二时辰不能离人;想方设法与北平城的探子联系上,争取能探听北平城消息;最后,要重兵加强看守粮草。”
突如其来的暴雪打断了南军拿下北平城的步伐,凉国公经验丰富,深谋远虑,果断坚定,并未让大军陷入一场绝对无法取胜的攻城大战。燕军固守北平城,南军驻守城外,燕军曾派人偷袭南军粮草未果,南军想靠火炮融化城池的计划也失算,两军随后都不再轻举妄动,就这样陷入了胶着对峙状态。
冰天雪地持续了整个冬天,而这样的胶着也一直持续到建文二年的春节,让蓝玉始料未及的是,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建文二年正旦,代王朱桂起兵反,自大同自西往东,攻陷蔚州后直扑保定;燕王朱棣同母第周王朱橚起兵反,自开封自南往北,连克大名、临清直扑德州。
凉国公北上,在德州只留下不到两万兵马,而德州乃山东重镇,囤积了上百万石粮食与无数战马、各种辎重和军需。代王在西,周王在南,燕军在北,一旦德州失守,朝廷大军不但会被阻断南边运粮北上的粮道,也将陷入三路军队的三面夹击,情势必将危矣。
代王与周王起兵伊始,消息就已飞快的传至京师,却是给等候北平城陷落捷报的朝堂上下重重的一击,满朝震惊。纵是从未打过仗,凉国公蓝玉即将面临的处境已是一目了然,文武大臣纷纷涌向乾清宫和兵部,挖空心思想要打听前方消息。
保定、大名失守消息传至京师时,正是早朝,奉天殿外的广场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本该安静庄重的早朝如同市井集市般喧嚣嘈杂。朱允炆似乎再也无法在群臣前保持从容,他低着头,脸色铁青,形容极为难看。
就在即将失态时,朱允炆耳旁突然响起婉儿清唱心经的歌声,曲调闻所未闻,却是有让人平静的力量,他燥热的心似是泼上了一盆冰凉的谁,渐渐镇定了下来。“皇上,皇上。”正在这时,他身后的太监唤了唤他,又悄无声息的递给了他一张便笺,上面是马进周熟悉的墨迹。朱允炆定神一看,那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紧急而不危急。”
朱允炆愣了愣,念头一转,已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霎时间平静下来,开始陷入了沉思。紧急,意味着时间紧促,朝廷必须速速派将率军驰援;不危急,意味着只是兵起仓促,而我军实力仍然远远在敌人之上。朱允炆心头微定,又开始琢磨纠结几日的问题,到底该派何人率军驰援?
魏国公徐辉祖这个人选,从一开始起就一直盘旋在朱允炆心头,无论是文治武功还是谋略,无论是出身还是军中威望,他均是上上之选。可是徐辉祖的身份……朱允炆眉头一蹙,他可是燕王的大舅子,徐增寿的嫡亲兄长。朱允炆暗暗摇头,不行,他只能做副帅,大军万万不能只交予他一人之手。
就在建文帝自顾自沉思,众臣自顾自交谈时,坤宁宫大太监孙宇却突然出现在早朝的广场上。文武群臣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伺候两代皇后的老内臣,却是竞相向他怀中看去。孙宇的怀中,抱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生得眉目俊俏,白白胖胖,边流着哈喇子边依依呀呀叫着。
这是要作甚?在皇长子含含糊糊的童声中,奉天殿前的广场竟是渐渐安静下来。
告天意施离间计
孙宇抱着皇长子朱文奎一路往前,离龙案尚有数尺远时,出人意料的将小胖子放到了地上。虫虫胖嘟嘟的脸蛋粉嫩光滑,他圆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嘟着的小嘴不停鼓动着,似是对眼下的境遇有些诧异,又有些好奇,却又不哭不闹。
朱允炆看着前方的儿子,心中一动,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案上的制诰之宝托在手上,冲着虫虫晃了晃,口中唤道:“小奎!”朝中官员面面相觑,不知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而随后发生的事儿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虫虫见到那青色玉玺,眼中一亮,晃动着莲藕般的小胳膊,迈开又短又粗的小腿,一面依依呀呀的叫唤着,一面摇摇晃晃的朝着朱允炆走了过去。毕竟是刚会走路不久,走得又急,行至一半时,胖腿一歪,竟是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让在场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孙宇跟在虫虫身后,在他摔倒的瞬间下意识要伸手抱住,耳中却响起皇后的叮嘱,他微微迟疑了片刻,收回了手。朱允炆黝黑的瞳仁微微一缩,心疼之色一闪而过,他静静的看着儿子,像平日那般唤道:“小奎,快看这是什么!小奎!”虫虫没有哭闹,听到父亲的声音,抬起头来,两只黑黑的眼珠定定的盯着他手中的玉玺半饷,爬起来又踉踉跄跄向父亲跑去。
这回却是顺利,虫虫很快就到了朱允炆面前,孙宇上前两步,将他抱了起来。虫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向允炆手上扑去,抱住玉玺就再也不肯松手,格格的清脆笑声响彻了奉天殿的广场。朱允炆心中微松,却是暗暗发笑,这小混蛋也不知何时,被婉婉养成这样的习惯,见到玉器就如守财奴般,抱住就不肯松手。
整个过程让群臣看的目瞪口呆,正在这时,魏国公徐辉祖出列,躬身行礼后朗声道:“皇上,皇长子出身贵重,身体康健,日表英奇,天资粹美,此乃大明社稷之幸,天下万民之福也。”话音一落,文武众臣却是不甘其后,争先恐后的上前,对着皇长子一阵拍马。
孰料一番称颂之言下来,建文帝却是不喜反怒,他眉毛一扬,脸色竟是渐渐阴沉下来。马进周脸上微微一笑,已是明白皇帝心思,只可惜皇长子是自己嫡亲外孙,自己却是不好出面。他想了想,冲着站在对面的蓝云微微张嘴做了个口型,两人何等默契,蓝云眼珠一转,已是了悟。
蓝云大步迈出队列,声如洪钟道:“皇上,逆燕号称天命所归,依臣看,那可真是大言不惭。世人皆知,燕王世子朱高炽,天生残疾,出入行坐皆需人搀扶。上天难道会为大明选择这样六根不全的人做未来的天子?”蓝云话音一落,奉天殿广场诡异的沉静下来,过了片刻“轰”的一声,竟是一片哗然,群臣窃窃私语,议论纷错。
古时之人或多或少相信天命,纵使是四书五经浸淫下的孔圣人弟子。皇长子见玉玺即喜,方才周岁,就已能步行而取,与天生残疾的燕王世子相比,岂不是天壤之别?早朝广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沸腾,群臣兴奋的满面通红,自己追随的可是天命所归的天子,还有比这更让人振奋的消息吗?
虫虫被奉天殿广场的热闹所感染,乐得手舞足蹈,过了半饷,却是无人回应,他又失去了兴趣。虫虫低下头,重新专心致志的抱着他的玉玺玩具,嘴里不停的吐着泡泡,不一会儿,就将堂堂制诰之宝弄得满是口水。
朱允炆满脸柔情的看着儿子半饷,又眯着眼环顾四周,仔细打量这满朝文武,大明帝国的精英,先前的抑郁与惊惶早已一扫而空。他唇角微勾,冷冷一笑,将虫虫从孙宇怀中抱了过来,高高的举起,高声吼叫道:“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意!”浑身上下散发着泰山压顶的气势。
群臣见状,纷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虫虫猛然手中一空,方才发现自己失去了玉玺玩具,他嘴角向下一咧,哇哇大哭了起来,双眼如浸在水中的葡萄,五短的四肢在空中拼命的划动,极惹人爱。皇长子哭声震天,与山呼万岁混杂在一处,在整个皇城余音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