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长安-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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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及笄那年许下的愿望,到如今五载春秋,方得实现。
身边人事更迭,惟愿初心,始终不变。
。。。。。。。。。。。。。。。。。。。。。。。。。。。。。。。。。。。。。。
“报——”
“报告将军,突厥夜袭,驻营将士伤亡惨重,就快抵挡不住了!”
“报,汉军在城外叫阵,城中已无可用将领。”
“报——”
那一年寒冬,隋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之中。
敌军铁骑所到之处,草木凋零,人迹罕至,满地硝烟焦土。
“城中无可用大将?宇文将军呢?宇文将军在哪里?”
哥舒瑀已驻守城池几夜未眠,此刻眼眶下仍有一方青紫。敌方行军手法诡异多变,他彻夜冥想,却仍是思之不透。
“昨夜对抗突厥兵将时受了一箭,现正在营中上药。”
“伤势如何?”
“现在仍不知,不过军医所言,箭中含毒。”
“果真卑鄙!”
哥舒瑀冷哼一声,起身想拿过挂上的银色头盔,“替本将军备战马!”
“可将军,您已几夜未眠,恐怕。。。。。。”
“兄长。”
纤指在他前一步取走了盔甲,女子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让瑾苏替你去吧。”
她乌黑的发丝被高高挽起,一身戎装之姿,目光坚定。
“你。。。。。。”
哥舒瑀似是有些犹豫,他并非不愿信她,可她毕竟是一介女子,古往今来,哪有女子入阵杀敌之前例?
他拧眉,又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把匕首却从外而飞入,猛地刺破帐帘,直直插入营中红玉柱上。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拿匕身已全部陷入柱中,并连着一片薄薄的信筏。
离得稍近些的士兵刚想伸手去碰,又被瑾苏叫住,“小心有毒。”
她挥出腕上银丝,慢慢勾勒住那秉匕首,将它轻轻拔出,信笺掉落在桌上,铺陈在众人面前。
‘——西郊十里,特邀故人一聚。’
瑾苏的拳渐渐握紧,“是萧望的字。”
哥舒瑀伸手拿过那封信,细细端详,“那所谓故人,指的是何人?”
“皇上并未下榜文,极少有人知我已离开宫城,我想故人,说的该是兄长你。”瑾苏问道,“兄长可打算应约?”
男人点头,“至于敌方叫阵。。。。。。”
“兄长放心,瑾苏定会战胜而归。”
“恩。”
哥舒瑀披上盔甲,刚要踏门而出,女子的声音又从后响起。
“兄长可相信,他当真追随叛军?”
男人脚步一顿。
“我也不知。”他沉声开口,却并未回头,“瑾苏,我只问你一句,若他当真反叛,你又想如何对待?”
女子静默不语。
“我知你对他情深未变,可瑾苏,你仍要记得,你是因何走向这方战场。”
言罢,哥舒瑀大步向帐外走去。
因何而走向战场?
瑾苏恍惚,是啊,继承萧家风骨,守护大隋疆土,她怎可犹豫不决?儿女情长已纠缠了她半生,如今她身肩皇上重托,绝不能再受其摆布!
“来人,整军备战!”
天降急雪。
战事一直持续到午夜,才以汉军退兵而告结束。
隋军同样伤亡惨重,也无力乘胜追击,只能退回城内,稍作歇息。
瑾苏回城,便去巡视众将士伤亡情况,而安抚过后,竟又不知不觉踱步到了宇文成都帐前。
来到清源已半月有余,除却上阵作战外,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成都知她仍旧心中记恨,也不敢再贸然多说些什么,即便有时目光匆匆交汇,他也会不自然的躲开。
帐帘掀开又放下,多名士兵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帐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火,冷风吹入,忽明忽暗。
他许是伤的很重吧。
瑾苏想,清晨仿若听到,他中了敌军一箭,而箭上有毒。
如今,那毒素可去干净了?
纤指犹豫的触上帐帘,只掀开一角,就慢慢顿住。她目光涣散,手上也再没有了动作。
“萧姑娘,您要进去么?”
正打算提着热水进屋的小兵看到这一幕,出声问道。
“我。。。。。。”
瑾苏还未及说话,那小兵已是热情的掀开了帘帐,冲着屋内喊道,“宇文将军,萧姑娘来看您了!”
随着这一声叫喊,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至帐帘前。
女子一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慢慢随着那小兵踱步入帐中。
宇文成都就仰躺在一方榻上,只着了一层单薄的里衣,胸口处的白色绷带,似乎还在渗着血。本是半眯着的眸在听到那小兵喊出‘萧姑娘来了’这一句话后猛然睁开,那目光紧紧锁在瑾苏身上,眸中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欣喜。
“他伤的如何?”
瑾苏避开他的目光,向大夫询问道。
“虽未伤及命脉,可箭中毒素一时半会也很难清除干净,这几日还是需要静养。”
“恩。”
女子点点头,看着那奔忙一天已疲惫不堪的老大夫,道,“劳您费心了,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将士们守着呢。”
大夫应了一声,又交代了些事宜,便提起药箱,走出帐外。
宇文成都费力直起上身,向离得稍近些的小将使了个眼色。小将倒也不知这两人之间的恩怨,还以为是宇文将军对萧姑娘有意,不想人打扰,会意的一笑,赶着众人也出了营帐。
瑾苏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帐,只一瞬间,营内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宇文成都两人。
烛火忽明忽暗,整个营帐内的气氛霎时有些凝重。
“瑾苏。。。。。。”
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呼唤。
女子咬着下唇,拳头松开,又握紧,也不再看他,转身就向外走去。
“瑾苏!”
宇文成都急急又喊了一声,生怕那人就这样走了,他挣扎着想下床,又因力气不足猛然撞翻了床头的水盆。热水滚烫,正好洒落在男人的伤口上。
他闷声倒在地上,薄唇一片惨白。
瑾苏一惊,身体已是比意识先做出了反应,她大步上前,慢慢扶起他,“没事吧?”她开口数落,“你怎么还是和幼时一样,办事那么不知轻重?”
话音刚落,愣住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那已是疼的说不出话的宇文成都。
幼时。。。。。。
你怎还是和幼时一样。。。。。。
四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两个字仿若早已成了两人间的禁区。
她心头恨意尖锐,她似乎已忘了这个誓言要报复折磨的男人曾和自己有过怎样的过往,他们是青梅竹马,是曾经好到不分彼此的人。。。。。。
成都。
宇文成都。
她垂眸,纤指慢慢从男人身上划下,她埋首蹲在地上,突然就难过的不能自已。
眼眶酸涩的厉害,有温热的泪顺着指尖划下,一颗一颗,砸落在冰凉的地上。
“瑾苏,你别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成都伸出手,慢慢环抱住那纤弱的女孩,他的声音低哑,惊慌失措,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哀哄。
就好像幼时一般,她每每受了委屈,就会趴在自己怀里闷声的哭,小小的女孩细细的抽泣,让他恨不得将伤她那人千刀万剐。于是成都想,他那时怎会像鬼迷了心窍一样伤害她呢,他怎会忍心将她的哭泣她的哀求通通视而不见,他怎舍得。。。。。。
咸湿的泪落在他缠着绷带的伤口处,混着滚烫的热水,说不清是身体上还是心上,剧痛刺骨。
“我知你恨我,我知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我知你想我为他偿命,瑾苏,只要你说,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什么都给你。。。。。。”
女子抬头,双眼红肿着,声音哽咽,“我替你换药。”
如今两军对峙,战事焦灼,隋军少不了主帅。
她这样告诉自己。
纤指颤抖着解下那已被染红的绷带,瑾苏拿过一旁的瓷瓶,细细向他的伤口重新上药。
“我昨夜,好像在军中见到了问柳。”
瑾苏手上的动作一顿,听他继续说着。
“许是幻觉吧,我想,都那么多年了,她大抵早已忘了我了。”
宇文成都自嘲的笑,声音苦涩,“你大抵不知道吧,那个时候,不止你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有我。”
“你说多可笑,我同问柳日日夜夜在一起,却不知她何时身怀有孕的。”
“可待我发觉的时候,留给我的,只剩下了一滩血痕,没有半点人气。”
她不知道那一夜究竟有多么恐怖,瘫软在血泊中昏死过去的白衣女子,满地暗黑的血痕,蔓延了整个牢狱。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只为了一个名字,是那个女子死死守护着不愿透露一句的名字。
他怎能不恨,谁能告诉他,他怎能不恨。
他闭了闭眼,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滩血痕,还未成形孩子在血泊里睁着大眼死死的瞪着他,像是在说,‘爹爹,你怎能忍心杀了我?’
怎能忍心。
他的灵魂已交托给了魔鬼,他再也找不回从前。
没人回的去了。
☆、第十四章 叛国
瑾苏回到营帐时,天际已有些泛白。
许是太累了,她瘫软在塌上,睡意昏沉。
这一年的严冬,太过漫长。
她睡梦中因头痛转醒,颤抖着手掏出衣衫内的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囫囵吞下。
浑身上下像是被百虫撕咬般的疼痒,瑾苏的牙齿狠狠咬在棉被上,额间冷汗环绕,唇上一片惨白。良久良久,才熬过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环膝坐起,伸手拿过那个瓷瓶,上下晃动了几次。空空荡荡,所剩无几。
这解药一向是每隔三个月送进宫城,如今三月之期已近,而她却已远走长安。
苍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许是熬不过这个寒冬了吧,她想。
抬头看看,天似乎已快亮了。
她起身下榻,慢慢整理好戎装,走出帐外。
“萧姑娘。”
“萧姑娘早。”
早起晨练的小兵们热情的和她打招呼,瑾苏也点头微笑回应。
这些兵将大多曾是跟随过萧老将军的,她瞧着亲切,又想将士们每日操练实在乏味,便与众人围成一周开始唠起了家常。
“我随军那年,突厥进犯大隋,正值猖獗。安远老将军过世后,我们便跟着萧将军自京城到漠北,一路收复失地。”
一个小将先起了头。
“是啊,那时军中的左右副帅还看不上萧将军,说什么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领兵作战,要不是靠他父亲的关系,怎么可能担任主帅?”
“那两个老家伙,不过仗着在军中的时间久了,狗眼看人低!”
“不过还是萧将军厉害,没几天不就给了他们当头一闷棍?论武艺论兵法论策略,根本不输当初的安远老将军分毫。”
“对啊,萧姑娘,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军中流传着最广的一句话便是跟着萧将军,没有打不赢的仗!”
瑾苏双手环膝,慢慢扬唇,浅笑。
“那,萧将军对你们众人可好?”
“好着呢,亲如兄弟!”
一小将抢着喊道。
“对了,萧姑娘,你也姓萧,你和我们将军是什么关系呀。”
有人问道。
瑾苏抿抿唇,淡笑,“京城萧姓人家数之不尽,我又岂会与护国将军有什么关系?”
“说的也是,”
小兵点点头,低声念叨着,“护国将军,护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