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7黑暗之塔-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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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点轻——”
“嘘——”他耳语着,她顺从地不再出声。抓着她头发的手又拉动了一下。她将脸颊殷切地凑上去,最后一次亲吻他尚存声息的双唇。“我……会……等你的,”他说,每个字都使了全身的劲。
杰克瞧见他的皮肤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将死之人留给活生生的世界的最后信息,那一瞬间,男孩的心终于顿悟了他的意识早已知晓的事情。他开始哭泣。泪水滚烫,收不住地往下淌。罗兰抓住他的手时,他也狠狠地握紧他的。他害怕,也伤心。如果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埃蒂身上,就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会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是的,埃蒂。我知道你会等我的。”她说。
“在……”他又要深深的、痛苦地撕扯出一口气来。可他的双眼却明亮如宝石。“在空旷之地。”又是一次艰难的喘息。手抚着她的头发。灯光在其上投下神秘的黄色光环。“道路尽头的那片空旷之地。”
“是的,亲爱的。”现在,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有一滴泪流落在埃蒂的脸颊上,慢慢地滑向下巴。“我听到你的话了。等我,我会找到你的,我们一起走。那时候我就能走动了,用自己的双腿走路。”
埃蒂朝她浅笑,随即,视线转向了杰克。
“杰克……过来。”
不,杰克心想,紧张得不知所措。不,我不行,我不行。
但是他已经俯下身去,凑得那么近,都闻得到终点的气息。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埃蒂的发际线下渗出越来越多的细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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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请,等我。”杰克突然变得笨嘴拙舌,“好吗,埃蒂?我们都可以一起走。我们还会是卡-泰特,就像以前一直那样。”他很想笑一下,但笑不出来。他的心太疼了,根本没法笑。他在想,这心疼会不会索性将他的胸腔爆炸,就像热火中的石子有时候会爆裂那样。这样的事情,是他的朋友本尼·斯莱特曼告诉他的。本尼的死就很伤人,但埃蒂的死将糟上一千倍,百万倍!
埃蒂却在摇头。“不……没那么快,哥们。”他费力地喘一口气,接着痛苦地扮了个鬼脸,好像空气中长出扎人的刚毛,却只有他一人感觉到了似的。他又开始低低耳语——并非因为虚弱而低声,杰克后来才想到这一点,但当时却心无旁骛。“小心……莫俊德。小心点……丹底罗。”
“丹底罗?埃蒂,我不——”
“丹底罗。”双目瞪大了。更大的气力被拽出来。“保护……你的……首领……防着莫俊德。防着丹底罗。你……奥伊……你们的职责。”他的视线指向了罗兰,又转回来看着杰克,“要……”然后,“保护好……”
“我……我会的。我们会的。”
埃蒂轻点一下头,又看向罗兰。杰克让到一边,枪侠便俯身来倾听埃蒂致他的遗言。
11
罗兰从来不曾、也再不会看到这样明亮的一双眼睛,甚至在界砾口山上,当库斯伯特·奥古德微笑着和他告别时也不曾见到。
埃蒂笑着,“我们……来日方长。”
罗兰又点了下头。
“你……你们……”可是埃蒂没有说完这句话。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虚弱无力的旋绕动作。
“我跳舞了。”罗兰说着,一边点着头,“跳了考玛辣。”
是的。埃蒂无声地动动嘴皮,又吸出一声肺音,极度痛楚地呼吸。最后的一次。
“谢谢你给我第二次机会。”他说,“谢谢你……父亲。”
就是这样。埃蒂的双眼依然看着他,依然清醒明晰,但他不再能吸入新的空气去接续那最后的吐字,父亲。灯光照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映出金灿灿的颜色。雷声低吟。随后,埃蒂的双眼阖拢了,头倒向了一边。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已经走完了长路,到达了尽头的空旷地。他们围绕在他身边,却已经不再是卡-泰特了。
12
就这样,三十分钟后。
罗兰、杰克、泰德和锡弥一齐坐在林荫道街心的长椅上。丹妮卡·罗斯特夫和貌似银行家的矮胖男人也在附近。苏珊娜还在舍监的卧室里,擦拭丈夫的身体,为随后的葬礼准备。他们坐在这里也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她在唱歌。所有的歌,似乎都是埃蒂一路上唱过的。一首是《生来奔命》。另一首是《稻谷歌》,是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歌谣。
“我们必须要出发了,马上。”罗兰说道。他的手又放在了臀上,轻轻揉按着、揉按着。刚才杰克看到他从包袋里(天知道哪里来的)拿出一瓶阿司匹林,干吞了三片。“锡弥,你会送我们过去吗?”
锡弥点点头。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长椅子这儿,靠在丁克身上,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得空细看他脚底的伤。和其他事件相比,他的脚伤似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确,如果锡弥·鲁伊兹今晚会死去,那只会是由创建一扇连通雷劈和美国的门洞而造成的。再来一次倾尽生命力的意念移动,很可能要了他的命——还需要去在意他脚上的擦伤吗?
“我会尽力的。”他说,“我会用尽我的全力,我会的。”
“帮我们偷看纽约的那些人也会再次伸出援手的。”泰德说。
为了能窥探一眼楔石世界之美国的当下时间,泰德想出了最佳方案。他、丁克、弗莱德·沃辛顿(看似银行家的矮胖男人)和丹妮卡·罗斯特夫都曾在纽约待过,也都能在脑海中重现时代广场的清晰图景:灯光、人群、电子影画字幕……以及最重要的,巨大的新闻播报屏幕,能向屏幕下方的人群滚动播送每日的即时新闻,大约每隔三十秒钟就从百老汇街到四十八街环绕一圈。锡弥创造的窥视洞足够久,他们得知:联合国专家小组正在科索沃搜寻阿族人的集体墓穴;副总统戈尔在纽约市花了一整天时间为竞选总统拉票;尽管“火箭人”罗杰·克莱门斯勇夺十六分,但扬基队还是在前一夜的比赛中输给了得克萨斯游骑兵队。
在其他人的协助下,锡弥可以让这个门洞坚持得更长久一点(其余的人带着一种饥渴的惊讶,瞪大眼睛遥望着纽约夜晚熙熙攘攘的人流胜景,不再是断破者,而是洞开者、看者),直到没必要坚持这样做为止。在棒球赛的得分表之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就显示出正在他们眼前流逝的日期和时间,鲜亮的黄绿色电子数字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大:一九九九年六月十八日下午九点十九分。
杰克本想张口问他们怎么能确认自己是在观望楔石世界,也就是斯蒂芬·金只有不到一天好活了的那个世界呢?但他忍住了没有问。答案就在于那个时间,笨蛋,答案如往常一样:九点十九分各数字加起来也是十九。
13
“那么,你们看到纽约时间是在多久以前?”罗兰问。
丁克算了算,说:“该有五个小时了,至少。当时是换班号角响起来的时候,太阳没了,晚上来了。”
也就是说,那一边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杰克也用自己的手指掐着小时默算了一遍。现在,思想变得很艰难,因为始终想着埃蒂,连最基本的加减法都变得缓慢了,但他也发现:只要他努力试一下还是可以办到。只不过,你不能指望只过去了五个小时,因为时间在美国那边过得更快。情况可能有所改善,因为断破者已经不在破坏光束了——它可能已经自我修复了——但也许还没那么快。眼下,那里的时间可能还会跑得很快。
而且,还可能突然跳跃一下。
六月十九日的清早某一时刻,斯蒂芬·金还坐在办公室的打字机前,像幅画儿般美好,接下来……砰!晚上就躺在附近的殡仪馆里,八个小时、乃至十二个小时一闪而过,他那些悲痛的家人在灯光下坐成一圈,想要商量金先生会喜欢哪一种葬礼,却总是违背他的遗嘱;说不定甚至会商量要把他土葬在何处。那么,黑暗塔呢?斯蒂芬·金版本的黑暗塔呢?或是乾神的版本?或是纯贞世界的版本?就将永远失去,所有这些版本。那么,你听到的声音又是什么呢?啊哈,一定是血王在笑,笑啊笑啊,不知道在迪斯寇迪亚的什么地方笑个不停。说不定,还有那个蜘蛛男孩莫俊德,跟着血王一起狂笑。
自从埃蒂死后,终于有了悲痛以外的思绪进入了杰克的大脑。那是一阵微弱的钟表走动的响声,就像是罗兰和埃蒂测试鬼飞球时的响动。就在他们把鬼飞球交给黑李嗣去埋伏之前。那是时间的声音,而时间从来都不是他们的朋友。
“他说得对。”杰克说,“我们必须趁早走。”
泰德:“苏珊娜要不要——”
“不!”罗兰说,“苏珊娜要留在这里,你们也要帮助她安葬埃蒂。同意吗?”
“好的。”泰德答,“那是当然的,只要你们开口。”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罗兰算了算,一只眼微微闭起来,另一只眼则直勾勾地望进黑暗里,“如果到了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回来,那么估计我们就是回到了末世界的法蒂。”是的,估计是法蒂,杰克心想,当然啰。因为把别的推断说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那甚至是更合情合理的推断:我们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迷失在众世界中,永永远远的在隔界?
“你们知道法蒂吗?”罗兰在问。
“在南边,是吗?”沃辛顿反问道。他一直和丹妮,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不过,到底哪边才是南呢?川帕斯和别的一些坎-托阿以前说到那里时总是谈虎色变,好像那里神神怪怪的。”
“那里确实神神怪怪的,没错。”罗兰冷酷地附和,“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回到这里,你们可以把苏珊娜送上去法蒂的火车吗?我知道起码还有几辆火车可以运行,因为——”
“绿斗篷?”丁克边说边点头,“或者说狼群,你们是这么叫他们的。所有D线火车都能跑起来。那些都是自动操作的。”("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他们是不是小火车?会说话吗?”杰克问。他想到了布莱因。
丁克和泰德狐疑地对视一眼,接着,丁克转而看着杰克,一耸肩,“我们怎么会知道?与D线相比,我倒是更了解D罩杯,而且我相信这里的每个人都差不多。至少,断破者们是这样。我猜想有些守卫兵可能知道得更多。或者试试那家伙。”他一摇大拇指,指向了獭卅,他还呆呆地坐在典狱长之屋的门阶上,双手抱头。
“不管怎样,我们不能让苏珊娜再出乱子。”罗兰轻轻地对杰克说。杰克点点头。他认为他们也只能这么做了,可他还有别的疑问。要是条件允许,他会在罗兰听不见的时候用意念传达给泰德或丁克。他不喜欢这个决定——把苏珊娜独自留下来——内心里的每一个直觉都在大声抵抗这个决定——但他也明白,埃蒂不被安葬的话,苏珊娜是不会走的,罗兰也一样很清楚。他们可以带她走,但只能绑着她、捆着她走,那样的话事态只会比现在更糟。
“或许,”泰德说,“会有一些断破者愿意陪苏珊娜坐上南下的火车。”
丹妮点点头,“我们在这儿不讨好,因为要帮你们出去。泰德和丁克已经让事情糟糕透顶了,可是半个小时前还有人朝我吐唾沫,就在我房间里,我去拿这个,”她举起怀里的小熊维尼,那是个击球手模样的小公仔,显然深得她的宠爱,“我觉得,你们在这儿的时候他们不会干出什么事儿,但一旦你们走了……”她一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