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少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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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懊恼地说不知道。老四随手拿了个空铁桶。我啥也没拿。
我们离开了仓库。
我的心情比上次更沮丧。老四拎了铁桶。好像满载而归似的。脸上充满了奇怪的表情。
我和老四分手后,闷闷不乐地回家了。我很纳闷,这次怎么扑了个空?
过了大约一个礼拜后,我发现老四的手上好像阔绰起来了。居然买了一包大前门香烟请我抽。因为我们这帮小杆子平时也爱抽烟,但没有瘾,只是做做样子,摆个味道。手上有钱时,偶尔买一包。一般都是老南京和飞马。或者有事请邪头帮忙,那肯定至少买大前门,甚至买牡丹牌。牡丹是我们这个层次有能力买的最好的烟。而红中华只能在同班同学海院军干子弟的手中偶尔能见到。
我疑惑地问老四:“你这两天去哪儿发财的?怎么抽起好烟来了?”
老四嘿嘿一笑:“是我哥三胖给我的,他发了点小财。捡了个外快。”
我更加疑惑,因为我知道三胖这段时间迷恋养鸽子。喂食,训练鸽子,在城墙上放飞,和别的地方的小杆子斗鸽子。
三胖根本没有时间专门去捞外快。除非老四和他。。。。。。
我知道老四对三胖也很信赖,什么事都会对他说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痛苦(1)
一个星期来,我很郁闷。因为上次合作社仓库那一码事,老四和三胖给我吃了老鼠药。我被他们实实在在放了鸽子。更让我郁闷的事是因为,一两个月后的某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妈身上出了一件大事。这让我沉默寡言,心情沉重。恨不得找哪个小杆子打一架。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小孩闲散,而大人忙碌的暑假已然结束。烦闷无聊的夏天渐渐远去。秋天不知不觉地来临。
对我妈来讲,一个更加繁忙并且教育与革命两不误的新学期扑面而来。
70年代初,文化革命已从60年代后期的停课闹革命发展到复课闹革命的阶段。
我妈是中山门小学教中高年级的语文老师。同时是班主任,有时又兼音乐代课老师。妈妈蛮有音乐细胞的。她识谱会唱歌。算得上是学校里的一个文艺活跃分子。
我妈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不胖不瘦。但总体上身材是*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两个大辫子,长长地垂在她丰满的胸前。鸭蛋的脸型,配着两颗水汪汪的黑葡萄大眼。柳叶的眉梢常常伴着单纯善良在飘飞。
妈妈这样青春美好的形象都是我在家里的大影集里看到的。大影集里收藏了很多50年代的照片。那个大影集是我们家的一个时髦玩意,是爸爸从外贸弄来的,苏联的。那时我妈还是一个大姑娘。现在看来也是一个大美女。
文化革命开始后,妈妈的乌黑长发自觉剪成了齐耳短发,以前爱穿的布拉吉连衣裙,列宁装,变成了文化革命流行的灰色春秋装和普通长裤。脚上的50年代的丁字牛皮高跟鞋也变成了人造革的普通平底女鞋。妈妈依然精力充沛,革命 豪情满腔,英姿飒爽。很符合当时的文化革命风范。
年龄上大妈妈近十岁的爸爸,从朝鲜战场上回来后,还在泰州军训干部学校集训时,经人介绍认识了妈妈。当时妈妈是个即将毕业的高等师范生,学生气浓郁。妈妈那清纯而风姿绰约的形象和气质,整个把从战场上回来的爸爸征服了。爸爸是一眼就看中的:(1955年在泰州,我们第一次见面,共同为对方的真诚,简朴,勤奋,理想所倾慕,但在我政治蒙受苦难的二十一年坎坷岁月中,忍辱负重,勤俭持家,教养孩子,忠贞不渝。
她对我的恩爱何止山高海深。直教我终生难以忘怀。
经过四十多年风风雨雨的生活,我们现在都青丝染霜,韶华流逝,但是我们的爱情依然青春永驻。)
爸妈有情人,终成眷属。以上以下括号里为家父亲笔记述:
(1956年正月初二,十八时三十分结婚
地点:原江苏省土产畜产进出口公司会议室举行
结婚仪式简单。因在大年初二,公司放假。参加婚礼人员不多,后在夫子庙老正兴酒楼宴请宾客四桌。当晚举行舞会。通宵达旦。热闹非凡。终生难忘)
爸妈56年结婚时,妈妈已分配到南京当老师。正是一个19岁的大姑娘。婚前爸爸就从泰州军干校转业到地方,团级待遇;分到省一级的对外贸易机构。负责对苏联的贸易。那时中国的贸易除非洲和越南,东欧等极少数国家外,唯一的贸易大国就是苏联。美帝国主义根本就是拒之于万里之外。
我是58年初夏来到这个世界的。正逢全国大炼钢铁。但在我身上却缺少钢铁般的意志。这让我想起了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和保尔柯察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崇拜的偶像。不过,这种感觉直到高中以后才出现。因为在我周围的环境中,以及我交往的朋友里,根本没有冬妮娅的影子。
女朋友,在我们那个时代是非常模糊和遥不可及的一个概念。所以,妈妈是我身边触手可及的唯一女性。我对妈妈的亲近和爱慕,是那个时代物质精神贫乏条件下唯一的感情慰藉。
所以,那天晚上,我烧好了稀饭,炒了一个青菜,又炒了一个腌大头菜,拌了一盘黄瓜,等妈妈回来一起吃饭。却怎么也没见到妈妈的踪影。两个弟弟饿的不行。我就先安排他们吃。然后把妈妈的饭菜给留好。
哪知,这一等,等到夜晚十一点多钟,妈妈才回来。这时,两个弟弟早已入睡了。
我见妈妈的脸庞显得很疲倦,眼里充满了惶惑。
妈妈进了家门,对我苦笑了一下,径直走进了卧室里。我也跟进了卧室。妈妈没有开灯。我借着外面房间的灯光,隐约看到妈妈眼里噙着泪花。
妈妈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嗓音有些嘶哑。我清楚的记得妈妈当时穿着的是,灯芯绒的浅咖啡春秋衫,里面一件的确良白衬衣,下身穿一条灰色的长裤。妈妈的整体形象给我的感觉是教师的端庄和母亲的温柔。她坐在床前喘着粗气,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
她把我喊到跟前,嘴唇蠕动着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们三个。我犯了大错误了。”
我很纳闷:“怎么回事,妈?”我分明看到眼泪从妈妈的大眼睛里淌了出来。
她突然把我揽进怀里。发出沉闷的哭声,但还是强压着没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两个弟弟已在外面房间睡着了。
妈妈又转过身去,让我看她背后。说:“你看看,脏不脏?”
透过外屋射进来的昏黄的白炽灯光,我依稀看到妈妈的背上用红漆打了好几个叉。我不由得心头一紧,“妈妈,是谁欺负你的,狗日的!我明天带一帮小杆子去找他们算账!”我愤愤的,心又恨又痛。
妈妈说:“不可以的,不能乱来。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妈妈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过几天,妈妈要被批斗,还要隔离去办学习班。”
我一下惊呆了。
妈妈接着说:“你在家是老大,你一定要带好两个弟弟。从现在起,妈妈希望你赶快长大成人。少和外面的小流氓交往。那些人他们家庭成分都比你好,你要一旦进了派出所,或其他专政机关;你肯定吃苦头。爸爸妈妈这样的家庭成分,是无法保护你的。”
听罢,我很懂事的使劲点了点头。
一夜无眠。妈妈也许第二天将远离我们。我们可能很长时间也不能见到妈妈了。
原来妈妈在学校里无意中出了差错。
虽然爸爸政治上受冲击,早在文化革命前就被从省外贸发配到江浦老山林场劳动改造,后摘帽。再后降级分配在江浦县城某农资公司当职员。文化革命中妈妈在学校曾表态:与爸爸的过去划清界限。所以她是积极响应时代号召的。也比较活跃单纯。
那天下午,学校正好开一个什么誓师大会。老教师都靠边站了,中青年教师都要纷纷写大字报决心书,向毛主席表忠心,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大字报的最后都要呼口号,诸如:势将伟大的无产阶级*进行到底;坚决抵制封资修的教育路线;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我妈当时也很兴奋。很虔诚地写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表决心大字报。是用红色的纸,用毛笔蘸墨写的。不过我在家里没看到,可能是我妈在学校当场写的。由于时间紧迫,我妈写的比较快,问题就出在了那最后的呼口号上。
很快,各中青年教师的大字报全部贴出,挂在了学校操场四周。而我妈的大字报正好挂在主席台下面的正中附近。全校师生集中在学校操场开这么一个大会,是很隆重的。而我妈班级就坐在主席台前面。其中有一个学习成绩很差,调皮捣蛋,常被我妈批评的差生,坐在前排。这小子眼睛很尖。恰巧看到我妈写的大字报。
他突然激动起来,发现了大字报最后“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这一句里的两个“万寿无疆”都写成了“无寿无疆”。我妈把那个“万”字写成了“无”字。天哪!那个同学激动地脸涨得通红。马上就向站在队伍旁边的邻班的某老师汇报了这个惊人发现。
那个老师迅速报告校革委会。我妈的大字报迅速被摘除。
那个大会当场就变成了一个批斗大会。我妈当场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学校的青年教师带着一帮高年级学生对我妈进行批斗。调皮的高年级男生就在我妈的衣服上打叉。
我妈平时树立起来的威望,在一群学生的哄闹,欺辱中轰然倒地。正应了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师道尊严扫地。
后来,我一个人还专门去中山门小学看过一次。我没敢进校门,就在门外的围墙上还有打倒我妈的标语和批判我妈的大字报。
再后来,当我妈和我爸爸在家见面时,她并不承认她写错了那句口号。因为自从被学生揭发大字报有问题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份自己亲笔写的大字报。她在校革委会据理力争,要他们把大字报拿出来让她亲眼看一看。但这个正当要求被当时的校领导和造反派拒绝了。
而那个检举她的学生从此再也没有在我妈的班上出现过。校园里也无影无踪。
我妈认为这是学校里的派性斗争,政治阴谋;是有人在陷害她。
后来,我妈这个事,到文化革命的中后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我妈在中山门小学的多年的教育生涯也宣告结束。
此后,我妈被贬。调到了前湖小学任教。而前湖小学的生源基本是清一色的郊外菜农子弟。那段时间里,我妈根本顾及不到我们三个儿子。她把全部的热情和心血深深植入到她热爱的教育事业中。她对班上的学生更加关爱,经常去菜农家里访贫问苦,对菜农子弟视如亲子。加倍地做好课堂教育和班主任的工作。还偶尔带领学生们参加附近生产队里的简单劳动。
直到多年后,我妈到菜场去买菜,会突然碰到一些卖菜农民,将一大把新鲜蔬菜递给我妈,并亲切地称呼:“沈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我妈疑惑地摇摇头。对方就会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