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早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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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值槐序,阴雨绵绵。江淮地区受梅雨影响颇大,却丝毫不减月影荷风下笙歌荡漾、泛舟湖上的浪漫气息。说到湖,这谷乔城也有一湖,颇怪。
这日午后,微风略起,梅家小女梅雨凭栏凝望塘中光景,时不时垂下眼睑,轻轻带过拂乱了的几缕细碎青丝,又凝神望去。塘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荷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梅雨相乐,却见她蛾眉紧蹙,只孤零零地望着,缄口不言,眼神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略无空洞之色,有的只是一言难尽的复杂。聪颖的鱼儿渐次散去,还她个清净。塘里的鱼儿这般有灵性想必这塘也是极美妙的。其实不尽然,要说妙,这塘周边亭台楼阁依岸而坐,假山池沼的布局也极为精妙。若论美,可真是称不上。此塘虽水尤清冽,偌大无比,设若隐去塘中、塘旁之景,放眼望去,其规模堪比谷乔湖,可塘中水上荷花却只寥寥几朵,也算是惊艳,可偏这般寥落着,任谁看了去都不会好受。就是这般惨淡光景,好巧不巧让梅雨撞见了却喜欢得不得了。人们常说,这里的鱼儿怪好的,置于此着实可惜,这寥寥几支荷花孤单待着,,看了倒徒增伤悲之情,了无赏景之致。因而,这塘由“出生”至今名声愈发大了,前往赏景的人却与日俱减。起初,百姓们以此塘之怪为趣,茶余饭后,揣着好奇,三五成群前来一探究竟。现如今,有多少好奇也早被满足了,没了看客的荷塘再不如从前,凄凄清清的,被贬得一文不值,大家伙权当它是晦气的化身,巴不得早日拆了。至于这荷塘落得如此下场之因与久久未拆之因,全成了谜,众说纷纭,说一阵儿传一阵儿,到底也没论出个所以然。猜不出原因也就不猜了,众人皆视而不见,只当它不存在,不前来走动罢了。今时今日,大抵只有梅雨会经常看看它吧。非梅雨生性古怪,喜散恶聚,这塘的命运与她太相似了,以至于她将这塘视作闺中密友,是不是探望探望。但只是望,并不言语。全当是在心中密语。至于向来只身前往,不乘车,不多携一人,只是图个清净,使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只有她俩的秘密世界。没有星辰,亦无斜阳,把心完全敞开。这个世界不必花花绿绿,光怪陆离,也不必过分清幽,凄神寒骨。究竟如何,全凭她的心思。不开心时,会有花草林木前去慰问;开心时,如雨梅花潇潇洒洒,飘扬飞舞。惆怅时,心中涌起势不可挡的悲伤诗怀,逆流成河。身旁也总会有只伶俐的鹦鹉学她的细碎诗篇……情思如此,你道玲珑否?玲珑与否,皆为空谈。
话说,这风愈发大了,吹得她有些瑟瑟,遂紧了紧衣衫。也许是给赤阳陶醉了,她有些微醺,淡淡酡红渐显。于是以手遮阳,遮住了万丈刺眼锋芒,才展平了黛眉。她微微抬头,望向初霁的如洗晴空。几朵云儿娴静点缀,安然入绘,描出各种姿态来,让人看了不觉心生异思。然而,一向玲珑的梅雨却再无心构想这些玲珑心事。顺其目光所射方向而望,可见一片繁盛的绿意。此绿与昊天之苍绿,湖水之浅碧,草色之郁郁青青皆不相同。
夏日新篁初放,绿阳照人,隔世般般自由生长,你不言,我不语,情味却全然其中。或随日光洒落,或于疏影绿意中隐匿。而这湖中之芳绯却总寂寂寥寥地生长着,同湖异梦,好生疏离。梅雨随意思索着,竟思出了神。直至如丝细雨越攒越多,方才回神。景致依旧,却倏忽有雨沥沥而落,像牛毛,似花针,若细丝,密密地斜织着。梅雨并不急着寻处避雨,她只想靠近些,再靠近些,看看这朦胧新雨究竟能将花儿们洗涤几分。但毕竟正值孟夏,春寒之气未过尽,犹存些许。又逢细雨如酥而至,薄雨透轻衣,风也萧萧,雨也潇潇。梅雨禁不住寒,瑟瑟地抖了几下,不得不觅处躲雨驱寒。正欲离去,馨香笼来,不知何时天上的微雨散尽了,却凭空多出这样一位眉眼如画的佳人。碧芙为履,茜素青衣,左佩刀,右备容臭,两侧青丝微托,边缘以精致麻花勾勒,汇聚处宛若蝴蝶栖息,脑后藕荷色丝带轻轻飘扬,光洁额头前几缕青丝微垂,凌乱而不失潇洒、活泼。此女子未施粉黛,却貌若天仙;未饰珠宝,却气质出尘,宛然如同出水芙蓉,不可方物。
“雨未停,姑娘随我同去躲雨吧!”女子笑意盈盈,唇角下梨涡乍现,眼神清澈胜水,眼角微微上挑,琼鼻点点,樱唇呵粉,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间仙气外露。爽朗如银铃般的笑声纯真无暇,梅雨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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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廊亭画色浅,风清隐旧窗
塘西南而行,每进一步,周边景物便随之变幻,可谓移步换景。
那神仙女子一手撑荷伞,款款而行,丝丝荷香萦绕周身,藕荷罗裳微微牵动,衣褶一如碧湖中泛起的涟漪,而她是宛在水中央的伊人,柔软青丝一泻而下,她侧目嫣然一笑,嘤然有声:“在下叶凛霜,姑娘芳名?”却不知,这须臾间的娉婷浅笑犹如蕸上白莲甜润清冽,惊艳而绝世。是以梅雨怔愣许久,方才回神,模糊道:“小女子梅雨。”
透过叶凛霜如画的侧脸,梅雨望见了蜿蜒而至的长廊。青黧瓦楞,飞翘屋檐,廊亭画色浅。阳光寂寂,清风微微,风清隐旧窗。
徐徐吹动的夏风轻轻扯动着微红海棠伸向苍穹的枝桠,眼前人一身白袍,衣诀翩飞,负手而立,口中振振有词:“想必赵掌柜深知柳小姐喜好牡丹,是以委人绣这方锦帕,无论是色彩的运用还是牡丹的品种全然是柳小姐极钟爱的。您利用这帕子将柳小姐引到此处,于正上屋檐滴下雨棠散与蛋清配置而成的毒液,致她于死地。”男子悠悠娓娓道来。声音云淡风轻,仿佛在描述一副熟络于心的画面,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赵某行事向来磊落,不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公子既出此言,可有证据?可推出手法?年轻人不要有些才气就恃才放旷,只凭空猜测,休怪赵某……”视线一转,一袭四喜如意云纹锦衣,宽大的手掌金光闪闪,面色黧黑,说时怒发冲冠,赫然一副财大气粗的地主像。
白衣男子凑近一步,拂拂衣袖,一跃而上,截住了他未脱口的威胁之言。梅雨自觉眼前一道白影上下掠过,如同湖中翩跹掠过的雪白鹭鸶,潇洒、锐利。再回神时,白衣男子唇齿含笑,而他手中兀地多出一只玉管。那是梅雨从未见过的物件,是以紧紧盯住,诚然如一只好奇的猫。玉管圆润光泽,是根琥珀色的硬玉打造的名贵物件,管极细,极薄,无孔,中间贯通,神似萧身,却不为萧途,梅雨实在捉摸不透这样一根既好看的管能做什么,目光更热切了。只见他挥手招来一盆清水,俯身将状似细极的玉管浸满水,节骨分明的手指堵住上管口,将玉管拿出。只见管中水向下微滴些许便有止住,竟生生地悬在了管中。梅雨有些惊诧,微微扶墙。
他说道:“赵掌柜,这一幕,你可还熟悉?”
梅雨清楚地看到被他唤作赵掌柜的男人的额角有细细的汗珠经过,就是这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还是让她捕捉到了。男人说:“什么熟悉不熟悉的,公子到底要说什么?”
白衣公子淡淡笑道:“掌柜——”眼风若有若无地打量着男人,嘴角的笑靥不似恶魔对黑夜的邪恶呼唤,倒像是……倒像是抓到自家的调皮孩童干坏事,一副兄长的温柔模样,如笑淡淡道:“当真不知?”那掌柜哼了一声,显然对他故弄玄虚的小把戏深感厌恶。
那公子倒也不急不恼,从容地自袖中拿出一方锦帕。帕子上隐有胭脂色的淡痕,金丝勾勒,竟是……竟是一朵绝美的木芍药。他帕子放进水中,白里透红的帕子在水中轻轻荡漾,金丝勾勒处嫣红渐浓,真真如水上花,妙了。
“赵掌柜,赵家世代以药为业。但赵掌柜却对作画情有独钟,画得一手好花的你,不会不知道清水浸此帕仅能简单上色而这锦帕的鲜红颜色只有经调和了蛋清的雨棠散方能尽显明艳吧。而这帕子,”说着,他拿出了令一张金丝勾勒的帕子。帕上花显然是半粉半红,半柔半媚的二乔牡丹。此花因沾了雨棠散而芳香无比,扮相本就不俗,再加这馥郁香气,也很好理解缘何吸引那唤作柳小姐的女子了。
“染有雨棠散的独特气色,联系正上方的玉管,掌柜还打算装傻吗?”白衣公子仍然不紧不慢,蒲扇般的睫毛投下一层暗影,与那新竹之影竟有交叠之处,只因气质等等皆不相同而令梅雨不得不将二者区分看待。
“赵某不明公子所云,何来装傻?”那掌柜仍旧板着脸,粗粗地说。
“掌柜将玉管置于此处正上方,为防毒液溅到地上,也为引柳小姐前来,置于此处锦帕。先前滴下的毒液将帕子涂染,柳小姐也如愿前来,当她站在你早已设计好的陷阱处时,却逢鹭鸶前来,玉管上下略通风,毒液因而略落,但只这略略几滴,足以让柳小姐丧命且不易令其察觉有毒液渗入。至于鹭鸶为何前来至此,赵掌柜,你是最清楚的吧。这只鹭鸶乃是您三年前外出游历救下的,您对它照顾有加,最为宝贝。它因此被您养在身边,几经特训。但这鹭鸶毕曾有大伤,至今无法痊愈,终日服用掌柜调制的琼花丹,时有清香外溢,极好辨认。这玉管中虽已无毒液,但这浓浓的香气却骗不了人。赵掌柜,玉管、雨棠散、锦帕、鹭鸶皆是您平日宝贝之物,您不会想说真正的凶手偷得这些您严加看管的物件只为栽赃于您吧。即便如此,赵掌柜,您心爱的玉管悬于此处多时,您竟一点都不起疑吗?”白衣公子青丝如墨,剑眉微挑。白襟微敞,却也掩不过他无俦的气场与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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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赵某为举行此次活动准备良久,一时竟忘记了!公子又何必苦苦深究!”赵掌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毫不迟疑的态度令梅雨有些迷惘——究竟是谁在说谎?
“既如此,掌柜可否解释这瓦片上为何会勾上不曾登高的掌柜独有的五十大寿的锦服?”白衣公子笑意渐浓,左颊荡出一层“涟漪”。
“……”赵掌柜贼光熠熠的眼珠在眼眶中提溜来提溜去,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那公子倒也不咄咄相逼,从袖中取出一把胜雪羽扇,从容扇动,那悠悠然的模样宛然是一闲来打趣的看客,露出不可捉摸的温文尔雅的笑容。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而逝,亭中静悄悄的,除了耳畔轻轻带过的风声和那优雅的摇扇声,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是呼吸声,也被刻意屏住。
赵掌柜的呼吸愈发急促,原本丰满红润的嘴唇也变成了青紫的诡谲之色。他颤颤巍巍地取出一枝梅——一只用玉精雕细琢的江南早梅,继而向白衣公子略微挥挥手,把这只梅推到他手心里,气若游丝道:“玉……”话未毕,人便已倒地卒去。
白衣公子面无波澜起伏之色,泰然自若,风轻云淡道:“赵掌柜生前贻我早梅,定有深意,我便先收着,细细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