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放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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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看到了。这下可不得了,他瞪着眼睛,整整骂了我半个小时。他骂就骂呗,骂了一会儿还不过瘾,还把其他人也叫过来了,指着墙作例子,让大家看着他骂我。我知道他这是杀鸡给猴看的,就忍着没做声。谁知他越骂越凶,连我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骂遍了,说是哪个蠢猪留下这么个蠢猪一样的子孙来害人。她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我估计当时她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她忍不住了,才跑进来了。她冲进来,二话没说,拿起包工头放在木板上的茶杯,啪的一下就砸到地上去了。当时我们一下子都愣住了,包工头也愣住了。大家都傻子一样盯着她看。人家事情没做好,你批评就行了,骂人家祖宗干吗?人家祖宗得罪过你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很伤人自尊的啊。她这才开口了。她指着包工头,开始一五一十地骂他。她骂人很在行,很有条理的,一二三四五地数出了几条,也不用脏话,可口气很重,她几乎是指着包工头的鼻子骂的。包工头连神都没会过来,就被她骂得没了脾气。当时,大家都看着她,也不阻拦,平常都是被包工头骂惨了的,这回都想看看包工头的笑话。我伸手拦过她几次,都被她推到一边去了。等她骂完了,包工头这才回过神来。他指着她问我,她是你的女朋友?我点了点头。他对我说,你小子真他妈的有福气,找了个这么有本事的老婆,我服了你!
张小田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一脸的得意。那个时候,他显然有些得意忘形了。可我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一种特别的感觉慢慢升起来。当时,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总之对他的洋洋得意有些反感。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我重新想起这次采访,我才悟出,我是嫉妒他了。我真的嫉妒他了。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认识到,这家伙不是吹牛,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时候,我也晕了头,我竟然脱口而出一句属于采访大忌的话。
我说,现在她还和你在一起吗?
那个时候,我潜意识里是希望他对我说,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
听到这句话,他脸上的得意在刹那间就消失了。他慢慢低下头,沮丧慢慢浮上脸来。过了好久,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眼里红红地。他费了很大劲才说出一句话。
他嚷道,她走了,她不要我了!
说完了,他就哭了,像一个孩子一样,捂着脸,放声大哭。然后,我再怎么哄都哄不住他了。没办法,我只好结束这次采访。
一次和黎虹交流采访经验时,我问她,采访的时候,有没有受采访对象影响,把自己带进去过?
黎虹说,我经常把自己带进去。这没什么啊。记者都是有感情有立场的嘛。
第八章 爱情之惑(4)
我问她,那么,岂不是影响了新闻的客观性?
黎虹说,真正的好记者就是要进得去,出得来,入乎其中,又出乎其外。这样才能超出事件本身,既保持客观的报道,又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按照黎虹的这个说法,我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张小田,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带进去。一位报社的师兄说,记者要做到了冷血,不为任何东西所动,才能做到真正出色。他举出历史上那个著名的采访案例:一只鹰盯着一只快要饿死的骨瘦如柴的非洲小孩儿,眼看就要俯冲下来。这位记者做的事是举起镜头,拍摄了足以影响历史的照片,而不是救下那个孩子。师兄说,如果不是冷血,就没有这张名垂千古的新闻作品诞生,也不会引起全世界人对非洲饥饿儿童的关注了。
当时,那位师兄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后面还有后续故事:很多年后,这位记者到底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自杀了。死前,他留下了一句话:一个对生命没有足够尊重的人,首先就不具备做人的资格,更不要说做记者了。
只是遗憾的是,这个后续故事是我很久以后才看到的。
终于有了空闲的时候。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黄昏,有阳光,不热,有点风,不大,而且还是周末。小涵又被她的狐朋狗友拉去逛街了。我决定坐在阳台上看看书,或者出去走走。或许出去走走是一个更好的主意。自从搬到这一带以来,我每次都是上下班的时候匆匆而过,更多的时候则是待在出租车里,根本没多少时间在这一带闲逛。
走出小区,向左转,走出一百米,就是一条连接亚东大道的马路。路很宽,却不太适合走。眼下正在修路,工人们忙着在路中间挖洞,装管道,把路上搞得尘土飞扬。走在马路上时我就在想,我们的脚下都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和线路:煤气管道,下水道,电缆……我们其实走在一条空洞的路上。脚下的土地此刻如同我们的胳膊一样,剥掉薄薄的一层皮和肌肉,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一条条血管和神经了。
这就是现代都市。
又一辆大卡车载着一车土从面前飞驰而去,眼前立即烟雾弥漫,烟雾里有几个人咳嗽不已。我赶紧捂住鼻子,闪到一旁的围墙边。这是为修管道而修的围墙。好在围墙里隆隆的机器声在这时停下了,让我紧张的脑袋得到暂时的休息。我伸过脑袋往里看,几个穿着蓝衣服、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挖土。他们这时也停了下来,擦着汗,休息一会儿,于是开始了下面的一段对话。
唉,累死了,这鬼地方的土,这么硬!
这算什么硬,已经不错啦。以前这上面是菜地,土质松,水分多。
现在几点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天气这么好,肯定都在潇洒吧。
今天是星期天,人家都带着老婆孩子在公园里玩呢。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谁叫你念书的时候不好好念呢!
唉,命不好啊,当时我也就差了几分的,要不然……
我没法看到对话人的脸,但可以想到,他们的脸上一定很懊丧。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有人正穿着漂亮的衣服陪老婆孩子在公园里玩,而他们却不得不满身臭汗地在地底下干活,是正常人都会懊丧。不过,我也好不了很多。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也差几分,说不定我就不能在这上面买房子,而只能在这地底下挖土。这就是多几分和差几分的区别。
第八章 爱情之惑(5)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黄大鹏。黄大鹏也没读多少书的。
是啊,黄大鹏。不过,他现在在哪?是的,他已经长眠在地底下了。天哪,又想到黄大鹏!一想到这个我就感到一阵痉挛。经过这么多天艰苦的努力,我终于有一段日子不想黄大鹏了。然而,黄大鹏的阴魂是不会散的。这个城市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让我联想到他。
真让人丧气。
好在现在是大白天,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奔流不息。这样的地方黄大鹏是不会来打扰我的。
不过,这儿显然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我朝四周看了看,想找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就在这时,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大头在电话里叫道,范式,你在哪里,过来喝酒吧!我在家等你,一起出去!
太阳终于从西边出来了。苦行僧一样的大头居然也会主动邀人喝酒,而且是在一个下午,肯定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发生。要么是地球倒转,要么是人类可以到火星去生活了。我赶紧招手叫出租车。
车子东拐西拐,终于到了。站在门口往里望去,是一个半圆形的深洞,如果将整个空间缩小一千倍,或许看起来就是一个老鼠洞。只是这些老鼠洞的上面都垂着稻草。进门的正中处,狂草着三个大字:忘我庐。两边则题着一副对联:大事小事名利事皆是身外事,好人坏人富贵人同为庐中人。进去后,就会发现别有洞天,洞的两旁杂乱无章地还有一些小洞。小洞里摆着土得掉渣的竹椅或木凳,桌子则是土砖砌成的。
就生活的两面性而言,人人其实都是老鼠。设计这个酒吧的人显然明白这一点。我想这人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精神病人。
在路上大头就对我说过,这儿是一个宣泄的地方,在这里尽可以胡言乱语,可以一醉方休,但千万别谈世事。刚刚从喧闹的人世间突然来到一个老鼠洞里,这种滋味无以言说。我像傻子一样跟在大头后面,走进其中一个小洞里。
呶,长头发、最潇洒的这位是建筑师。大胡子是画家。这位是哲学系的副教授。还有那位,老盯着窗外的那位,是诗人。名字嘛,那就算了,就叫他们建筑师,画家,哲学家和诗人得了,反正就是一个代号嘛。我来为你们介绍,这是我哥们儿,范式,记者。你们别撇嘴,他可不同于一般的记者,他是一个有思想的记者。
大头站在屋子中央,挨个给我介绍到场的人物。这里面的几个人简直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无论哪一个走在街上,都会吸引路人的目光。真不知道大头是怎么认识这帮人物的。几个人点点头,看着我,或者根本不看我。长头发的家伙举着酒杯说,管他是做什么的,来的都是哥儿们,喝酒!
走上来就和我碰杯。碰完杯却并不喝,直直地看着我,显然是要看我的表现,是不是他们一路人。没有办法,我只好一饮而尽。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走到一边去了。
那天,我就看着这群傻子一样的家伙,他们手拿着杯子,端着酒,舞着,跳着,笑着,胡言乱语着,整个一幅群魔乱舞的景象。
那个老是望着窗外的诗人很久都没说话,这会儿端着酒杯,过来对我说,我是信基督的。你知道什么是上帝吗?
我摇了摇头。诗人说,这世上原本是有上帝的,可现在,他死了。是的,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没人知道,现在,我就是上帝!你也是上帝!我们大家都是上帝! 。 想看书来
第八章 爱情之惑(6)
话音未落,一旁的画家走了过来,对我说,你甭信他的。他是个……疯子!自认为是上帝的人都是疯子。尼采不就疯了嘛!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什么上帝。只有艺术。艺术才是真正的上帝。艺术家才有天国。
诗人一听大怒,两人争执起来。最后,他们的解决方案是喝酒,谁喝得多,就证明谁对。这会儿,我已经被抛到一边了,他们不再理我,只顾喝酒赌谁是上帝了。哲学副教授则拉着大头,不停地说着什么,这家伙大概很久没有说话了,终于有说话的对象了,就不停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和想法,一个观点还没说完,又开始说另外一个。他纵横捭阖,夸夸其谈。可怜的大头刚刚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立即就被打断了。哲学副教授说,你的这个观点是错误的……
我在一旁看得直乐,心想,大头啊大头,你也有今天啊,平常都是我找不到北的。
过了一会儿,诗人又和建筑师吵起来了。这会儿,他们争的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建筑师坚持认为,农民之所以可怜,是因为他们没有文化。诗人却说,农民可怜是因为知识分子对他们关注不够。作为知识分子,不应该自己喝着啤酒、品着咖啡,而坐视农民吃腌菜萝卜。身为知识分子,要胸怀天下,关注民生。他们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周围就吸引了一群人。有人开始加入战争,也有人在一旁充当评判。一时间,里面像美国的议会一样吵吵闹闹,热闹非凡。
我拿着一杯啤酒,百无聊赖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