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系列1~4-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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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连忙拉了他一把,低声说,“你要求饶也别对着大门求啊,大人在那边。”
季腾头脑发懵得厉害,连扑腾了几下也没找到地方,可怜兮兮地哭喊开来,“大人,小人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晕得找不到您啊!”
紫衣者思考良久,甩了一句话,“给他个指南针。”
当季腾稍微清醒的时候,他开始陈情。
季家是江浙大户,幼时因故,季腾随父母远迁边陲小城,算是城里唯一的豪门,天高皇帝远,季家基本上就是城里的当家了。
季家两兄弟不亲不疏,兄长季钧早婚,妻妾数人,膝下暂无子女,父母双亡后,便是当家;季腾庶出,在家里算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存在。季钧没虐待他,也没关怀他,就这么过着日子。
季腾喜欢打猎,这倒不是说他嗜杀,实际上他只是热衷在山野之地游猎的感觉,每每回家,也就是补充一下食物装备,呆不了太久就得走。
有一日季腾打山下救了一只受伤的麻雀,抱回家来包扎救治。
小家伙好得很快,不几日就可以一跳一跳地到处跑,伤好了也不急着离开,一天正午,他逗着这鸟,逗着逗着,突然意识恍惚起来,做了一个怪梦。
他的魂魄好像长了鸟的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径直朝着兄长住的东厢房飘了去,不但如此,甚至穿过东厢房,直接朝兄长女眷的厢房而去——
这可怎么了得!
季腾连忙闭上双眼,但是耳朵却闭不上,似乎他已经进入了厢房内,然后就听见了这么一段对话。听着听着,便觉得浑身冷汗,哆嗦不已。
对话的,应该是兄长的正室和贴身侍女。
原来,季钧宠爱的姬妾与一个外姓亲戚眉目传情,勾搭上了,被她的贴身侍女发现蛛丝马迹,便来给正室通风报信,打算告给季钧知道。
正室李氏拦住了她,说现在没凭没据的,季钧未见得相信,反而打草惊蛇。李氏想了想,又说,听闻关内今年棉花丰产,织锦滞销,不如说服季钧入关收购。
侍女不解,为何要让季钧离去,岂不是给了那姬妾一个机会。
李氏笑笑,就是要给她个机会,而且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公婆去世后季钧就没出过远门,若是这次出远门,必定会把事情暂时托付给弟弟季腾。季腾不会太过问内眷之事,只要从中穿针引线,不难给那姬妾机会,然后待季钧回来,再揭发她的丑事。
侍女问,这跟何来一石二鸟?
李氏说,还不明白,到时候当然偷偷处理了外姓,然后诬陷是季腾和她干下了丑事,季钧性子暴躁,必不会明察,这便是一石二鸟,如此一来,小妾和季腾都被除掉,岂不更好?
季腾怒气上升,多么阴毒的计策,他当下开口想要喝破,不料一阵头昏脑海,待睁眼来,还是在自己的榻上。
他正在庆幸自己是做梦的时候,就听到窗外啾啾几声,是那只他救了的麻雀,正拍着翅膀看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就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一回头,来的正是其兄季钧,而他所告之之事,正是梦中所闻。
季钧说完最后一句,“这事情来得紧急,我第二日就要离开,家里的一切交给你。”不待季腾反应,就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腾回头再看那只麻雀,他发誓他从那麻雀眼里看到了同情的眼光,读出了报恩的意思。
可是自己要怎么办?
若是将自己得知的事情告之季钧,那么势必解释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平日他是从不和女眷接触的,更别说这些私密的话。他无证据,反而还会引来猜疑。
难道要连夜逃走?不行,若是逃走,岂不更方便了她们造谣?
啊啊啊?到底要如何是好?
季腾在房内急得打转,好一会,眼光落到了书桌上那本书上,那是讲佛主舍身的诸多故事。季腾慢慢垂下头,慢慢下了几乎变态的决心。
讲到这里的时候,季腾泪珠子哗哗地掉,声音也哽咽了。
一个侍从苦等良久,终于按捺不住,壮着胆子问,“你下了什么决心?”
季腾悲愤地看着他,“我那时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我就——”
判官感同身受地长叹了,“天下自X第一人。”
那个晚霞绚烂的傍晚,只有窗外树杈上的麻雀陪伴着重伤的季腾。他挣扎着起身磨墨写字,一篇可能千古流传的《祭X文》在这个夜里悄然诞生。
“麻雀啊麻雀,我只能诵与你听了。”季腾慢慢在窗口吟诵,“丁亥春,葬兄弟于青木之匣,而奠以文曰:呜呼!呜呼!汝生于浙而葬于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幼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所终耶?吾以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
“喂,麻雀兄,你飞哪里去啊?我真就写得这么差?你回来啊?!”
麻雀头也不回地飞入了云霄。
身体精神的双重打击击垮了季腾,让这篇可能千古流传的《祭X文》,在这个夜里在季腾手中悄然化为灰烬。
第二日送季钧离开的时候,季腾称病没有来,不过打发小厮送了个檀木匣子,锁得紧紧的,给了季钧,叮嘱他收好。
季钧两兄弟感情平平,季钧看到这个匣子,觉得弟弟一番心意,倒是很高兴,就随身收着。
整整四个月季腾足不出户,从不过问家事内外,只是身心俱创地养病。
入秋时分,季钧总算回来,李氏果然伙同女眷着实告了季腾和那小妾一状,季钧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把季腾拖出来,质问他情况。
季腾很镇定地说,“不必问我了,你把我给你的匣子打开就知道真相了。”
说到这里,季腾泪珠子又沸腾了,声音更加哽咽。
“既然看到了,自然明白事情因果,兄弟前嫌尽弃了?”又一个侍从插嘴问。
季腾悲愤地说,“当时我哪里想到兄长要去那么久,天气又那么热——”
素有洁癖的兄长打开匣子一看,一愣,脸色发白,再想到四个月来随身相伴,怒毒攻心,羞愤交加,双腿一蹬就翻了白眼,也不知是被气死还是恶心死。
在季腾过度震惊无法言语的时候,就被冠以弑兄的罪名遭乱棍打死。
顷刻的沉默之后,严肃的罪厅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笑声。
不怪他们,季腾自己想来,都觉得自己死得很娱乐。但死得可笑难道是他的错?
最可怕的是,邢修嘴角连哪怕一丝弧度都没有,似乎完全不觉得此事有何可笑之处,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左右一眼,吓得全体人都噤声之后,才拂袖而去,
他的侍从们也全数褪去,一如最初。
只留下空旷的大厅里,额头肿得亮蹭蹭的判官一人和季腾一个。
“你刚才真磕头磕昏了?”
“傻了吧你,我要不装晕还得了,君上非让我们两人磕死一个不可。”
时近午夜零时,阴阳道九渊之中,闪亮着诡异的光线,预示着今夜阴阳道之君邢修照例要出巡人间一时三刻。寝宫内,侍从正在服侍邢修着装,寝宫外人马齐聚,万事俱备。
着装完毕,侍从正要退下,邢修突然摆手让他们停止,他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南烛木的匣子,把它拿来打开看看,又带在身上走动了一下,这才放下,想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站都站不住,走也走不稳,一直笑倒到了床上。
今夜邢修未能成行。不但如此,还有笑声时不时从阴阳道寝宫传出,吓得一干侍从不敢动弹,以为这是天地异变的前兆。
其实阴阳道之君邢修,不是不苟言笑,而是笑神经粗,需要很长时间来反应。
第二章
季腾虽然害人致死,但也不算有意,甚至初衷还是好的,自我牺牲的精神也值得赞赏。
判官虽有意为他开解,但他在山一般高的刑律书中翻了好几日,也没找个先例定罪,便在没有定罪之前,暂时打发季腾做临时工。
判官的意思就是你先干着,以后这究竟是带薪工作还是白干还是倒贴钱,那要看最后判下来的情况。季腾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在罪厅打杂。日常的工作就是抄写点文书,又或是在那多不胜数的判厅间传递文书,又或者是在熔岩河里销毁文书,季腾的工种就叫文书,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名副其实的工作了。
但说实话,既然是不明不白就开始,他工作积极性自然不会太高,而且每天都惴惴不安到底自己有没有罪,有多大罪,这日子也是不好过。
所幸的是,判官对他不错,用判官的话来说就是与季腾有同磕之谊,惺惺相惜,时不时也来找季腾喝酒。虽然就季腾看来,跟判官那一幕,分明就是把对方往死里磕,哪有半点情谊可言?但既然判官不这么看,他当然同意。
判官有日喝高了,说自己本来也是人,活着的时候姓李,死在三界初分的时候。
季腾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李判官不是修仙得道来此,而是常人死后来此。
李判官摆摆手,示意季腾继续听。
“本来人是一死万念俱空,我本也以为如此。不过,你知道么,我来阴阳道的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季腾摇摇头,因为他有自残身体和害手足性命的罪,被锁魂而来,一清醒过来就已经跪在罪厅里了。可以说走的不是寻常路,而走寻常路的李判官一副后怕的表情,不知道他当时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李判官长叹一声,“排队!”
这有啥可怕的?季腾暗自嘀咕。李判官第二句话就把他吓得杯子差点掉地上:“整整排了一千年!”
原来三界划分之前,人类最为羸弱,基本上全民炮灰命,那叫一个生灵涂炭,每日涌向阴阳道的魂魄有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
“阴阳道之君刑修,”李判官虽然喝高了,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声音,“说真的,可不算啥明君啊。”
李判官开始不要命地八卦起他的最终BOSS来了。
阴阳道之君刑修向来是想管事才管,不想的时候把通往九渊之门一关,随便判官们在外哭天呛地;而他那批直属侍从据说个个文才武略,但上粱不正下梁歪,没命令根本不管阴阳道累死累活。所以阴阳道那叫一个缺人手啊,后来判官们一合计,询问刚直无罪且能写能画的魂魄,是否有愿意放弃轮回留任阴阳道。用这个方法来增加人手,减少排队的长度。
阴阳道的判官,照理说也算位列地仙之属。换句话说,阴阳道给予的是不需要修行历练天劫,直接成仙的机会。既然有这等好事,李判官自然无二话,当即放弃了轮回转世,留在罪厅为官,直至今日。
由此可见,任何事情都是先下手为强,死也不例外。
那日李判官和季腾两个人,唔,虽然两个都不算是人了,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互相拍着胸口说了很多义气的话,季腾觉得痛快。除了阴阳道魂魄具体化的时候身体复原了之外,这是他第二次觉得有好事发生。
感觉李判官心情很好,季腾借着酒劲顺势问了一个在他心里盘旋很久的问题:“我哥哥,他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