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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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小,可见妈妈那边还是劳动人民,爸爸那边才是靠剥削农民生活的,不用下田,连脚都变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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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
她很老实地坦白说:“可能这是我爸爸的遗传,我爸爸家是地主,我思想上是跟他划清界限的,但是我的脚”
大妈说:“地主有什么?人家命好,又会当家,才积下那些田。我们这些没田的,租人家田种,交租给人家,也是
天经地义的。我就不待见那些眼红人家地主有钱,就找岔子斗人家的人”
静秋简直觉得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大妈一个祖祖辈辈贫农的女儿,会说这种反动话?她想这肯定是大妈故意说了,
来考验她一下的,自己一定要经得起考验。她不敢接碴,只埋头纳鞋底。
熬了两个夜,静秋把志刚的鞋做好了,他收工回来,静秋就叫他试试。志刚打了盆水,仔仔细细把脚洗净了,恭
而敬之地把脚放进鞋里,叫欢欢拿几张报纸来垫在地上,才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走了几步。
“紧不紧?小不小?勒不勒脚?”静秋担心地问。
志刚只嘿嘿地笑:“比妈做的………爽脚。”
大妈笑着,故意嗔他:“人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在哪呀,就”
静秋赶快声明:“这鞋是为了感谢志刚帮我妈弄那些核桃才做的,没有别的意思”
隔了两天,老三拿来一大袋冰糖交给静秋,说你拿给你妈妈治病。
静秋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妈妈需要冰糖?”
“你不告诉我,还不许别人告诉我?”他好像有点抱怨一样,“为什么你能告诉他们,不能告诉我?”
“哪个他们?”
“还有哪个他们?当然是你大妈,你大嫂,你二哥他们罗。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告诉你我不是他们家的”
她愣在那里,搞不清他是在生真气还是在开玩笑。
他见她理屈词穷的样子,就笑了起来:“不是在怪你,是在跟你开玩笑。志刚告诉我的,他说他只能弄到核桃,弄
不到冰糖,但是没有冰糖这药就没效。”
“这么大一袋冰糖………得要………多少钱?”
“这么大一篮核桃,得要多少钱?”
“核桃是树上摘的”
“冰糖是树上长的。”
她见他又敢跟她斗嘴了,不由得笑起来:“你瞎说,冰糖也是树上长的?”
他见她笑了,也很高兴:“等你赚钱了,一并还我………,我都跟你记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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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这下糟糕了,如果老二老三两个联合起来治好了我妈妈的病,难道我能把自己嫁给他们两个?她只好又把自
己那套自嘲端出来:别人说了要你以身相许了?你这样的出身,别人要不要你这个报答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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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
山楂树之恋(
11)
人说“好了疮疤忘了痛”,这话一点不假。静秋担了一段时间的心,发现没事,胆子又大起来,又敢跟老三说几句
话了。刚好大妈大爹回大妈娘家去几天,大嫂去严家河会丈夫,把欢欢也带去了,白天家里除了静秋,再没别人。
老三下了班,就早早跑过来帮忙做饭,自己也不在食堂吃,到这边来吃。他跟静秋两个,一个烧火,一个炒菜,
配合得还挺默契。
老三会做油盐锅巴,他煮了饭,先把饭用个盆盛出来,留下锅巴在锅里,洒上盐,抹上油,用文火炕一会,铲起
来就是又香又脆的锅巴。静秋爱不释口,晚饭干脆就不吃饭,只吃锅巴,吃得其他人莫明其妙:放着白白的饭不吃,
去吃锅巴,城里人真怪啊。
秀枝见大妈不在家,也把自己谈的男朋友带回家来吃饭。静秋听大妈说过,说那男的“光长了一张脸”,不踏实,
不在村里好好务农,总想跑外面做小生意,大妈大爹都不喜欢他,不让秀枝跟他来往。秀枝平时都是偷偷跑出去跟他
约会的,现在爹妈不在家了,秀枝就大摇大摆地把那张“脸”带回来了。
静秋觉得那张“脸”还不错,人高高大大的,说话也象见过世面的,对秀枝也挺好的。“脸”还带给静秋几根花花
的橡皮筋扎辫子,说他就是走村串户卖这些玩意的。秀枝把手上的一块表给静秋看,得意地问:“好不好看?他给我买
的,一百二十块钱呢。”
静秋吓一跳,一百二十块钱!差不多是她妈妈三个月的工资了。秀枝戴了表,菜也不肯洗了,碗也不肯洗了,说
怕把水搞到表里去了。
吃饭的时候,老三总给静秋夹菜,“脸”就给秀枝夹菜,只有志刚一个人掉了单。志刚总是盛一碗饭,夹些菜,就
不见了。吃完了,碗一丢,就不知去向,到了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晚上的时候,秀枝跟“脸”关在隔壁她自己房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秀枝秀芳的屋只隔一扇一人多高的墙,顶
上是通的,一点不隔音。静秋在自己房间写东西,总是听见秀枝唧唧地笑,象有人在胳肢她一样。
老三就大大方方地坐在静秋房间,帮她写村史。有时她织毛衣,他就坐在对面,拿着线团,帮她放线。但他放着
放着就走神了,只盯着她看,忘了放线,她只好在毛线的另一端扯扯,提醒他。
他象是被她扯醒了一样,回过神来,赶快抱个歉,放出长长的线,让她织。
静秋小声问:“你那天不是争嘴,说要我给你也织一件毛衣的吗?怎么没见你买毛线来?”
他笑了笑:“线买了不敢拿过来”
她想他大概见她这几天手里有活,不好再给她添麻烦,她心里有点感动。她的毛病就是感动不得,一感动就乱许
诺。她豪爽地说:“你把线拿过来吧,等我织完了这件,就织你的。”
第二天,他把毛线拿过来了,装在一个大包里,看上去不少。静秋从包里拿出毛线,见是红色的,不是朱红,不
是玫瑰红,也不是粉红,是象“映山红”花一样的颜色。在红色中,她最喜欢这一种红,她就叫它“映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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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男的还很少有人穿这种颜色的毛衣,她吃惊地问:“你………穿这种颜色?”
“山上那棵山楂树开的花就是这个颜色。你不是说想看那树开花的吗?”
她笑他:“我想看那棵树开花,你就穿了红色的毛衣,让我把你当山楂树?”
他不回答,只望着她棉衣领那里露出来的毛衣领。她有点明白了,他一定是为她买的,所以是红色的。果然,她
听他说:“说了你不要生气,是给你买的………。”
她刚好就很生气,心想他一定是那天走山路的时候,偷偷看过她毛衣的真实面目了。不然他怎么会想起买毛线给
她?
那天在山上走得很热,他早就脱了外衣,只穿了件毛衣,但她一直捂着件棉衣不肯脱。他问:“你热不热?热就把
棉衣脱了吧。”
“我………不习惯穿毛衣走路,想把里面的毛衣脱了,只穿棉衣………”
他很自觉地说:“那我到那边去站一会,你换好了叫我。”
她不愿穿毛衣走路,是因为她的毛衣又小又短,箍在身上。她的胸有点大,虽然用小背心一样的胸罩狠狠勒住了,
还是会从毛衣下面鼓一团出来,毛衣又遮不住屁股,真是前突后翘的,丑死了。
那时女孩中间有个说法,说一个女孩的身材好不好,就是看她贴在墙上时,身体能不能跟墙严丝合缝,如果能,
就是身材好,生得端正笔直。静秋从来就不能跟墙严丝合缝,面对墙贴,前边有东西顶住墙;背靠墙贴,后面有东西
顶住墙,所以一直是女伴们嘲笑的对象,叫她“三里弯”。
静秋知道自己身材不好,很少在外人面前穿毛衣,免得露丑。现在她见老三避到一边去了,就赶快脱了棉衣和毛
衣,再把棉衣穿了回去。她小心地把毛衣翻到正面,拿在手里。
开始她还怕他看见了毛衣的反面,不肯给他拿,后来跟他讲话讲糊涂了,就完全忘了这事,他要帮她拿毛衣,她
就给他了,可能他就是在那时偷看了她毛衣的秘密。
她毛衣的线还是她三、四岁的时候妈妈买的。她妈妈不会织毛衣,买了毛线请人织,结果付了工钱,还被别人落
了很多线,只给她和哥哥织了两件很小的毛衣。
后来她会织毛衣了,就把那两件小毛衣拆了,合成一件。穿了几年,再拆,加一股棉线进去再织。过两年,再拆,
再加一股棉线进去,再织。最后就变得五颜六色了,不过她织得很巧妙,别人看了以为是故意弄成那种错综复杂的花
色的。
但因为时间太久了,毛线已经很容易脆断,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线。刚开始她还用心地把两段线搓在一起,这样
就看不出接头。后来见接头实在是太多了,搓不胜搓,也就挽个疙瘩算了。
所以她的毛衣,从正面看,很抽象,很高深莫测。但如果翻过来看里面,就布满了线疙瘩,就象伟大领袖毛主席
在井冈山的时候穿的那种羊皮袄,那一定是绵羊的皮,因为那些毛都是曲里拐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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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他一定是看见她毛衣的那些线疙瘩了,所以才同情她,买了山楂红的毛线,让她给她自己织件毛衣的。不知
怎么的,她一下想到了鲁迅的小说,那里面心地肮脏的男人,看见一个贫穷而身体肮脏的女人,就在心里想,
买块肥皂,给她“咯吱咯吱
”地一洗。。。
她恼羞成怒,责怪老三:“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拿着毛衣就拿着毛衣,你你看我毛衣反面干什么?”
他诧异地问:“你毛衣反面?你毛衣反面怎么啦?”
她看他的表情很无辜,心想可能是冤枉他了,也许他没看见。她那一路上都跟他在一起,他应该没机会去看她毛
衣反面。可能他只是觉得那毛线颜色好,跟山楂花一个颜色,所以就买了。
她连忙解释说:“没什么,跟你开个玩笑。”
他如释重负:“噢,是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她这样怕她生气,使她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好像她能操纵他的情绪一样。他是干部子弟,又那么聪明能干,人也
长得很“小资产阶级
”,但他在她面前那么老老实实,胆小如鼠,唯恐她生气,让她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自觉不自觉
的,就有点想逗弄他一下,看他诚惶诚恐,好证实她对他的支配能力。她知道这不好,很虚荣,所以尽力避免这样做。
她把毛线包好,还给他:“我不会要你的毛线的,如果让我妈妈看见,我怎么交代?说我偷来的?”
他又那样讪讪地站在那里,手里抱着毛线包,小声说:“我没………想到你要过你妈妈那一关………,你就说是你自己买的
不行?”
“我一分钱都没有,怎么会一下买这么多毛线回来?”她带点挑战性地把自家经济上的窘境说了一下,那神情仿
佛在说:我家就是这么穷,怎么啦?你瞧不起?瞧不起趁早拉倒。
他站在那里,脸上是一种痛苦的表情,喃喃地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她觉得他在后悔上了当一样,于是嘲弄地说,“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