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霓-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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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地方。”“是吗?”我知道我的心脏很不争气地狂跳了两下,“你什么时候去的海南啊,你没和我说过。”就是在4月底的时候,我们去那边访问一个什么房地产论坛,说白了就是一票人去海边玩儿玩儿,我跟你说过的,你忘记了。”她不动声色。4月底,这个时间是对的,那正是一个她可以见到方靖晖的时候。“那真遗憾,”小叔又不失时机地接了话,“其实我觉得东霓说的对,要是你们真能到三亚去也是好的,没必要把钱都扔到外国去。”“可是泰国能看人妖,三亚没有啊。”南音非常急的抿着小嘴。陈嫣就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对小叔说:“要不要我再去厨房帮你盛点儿饭来?”“噢,好,别太多……”陈嫣的眼睛越过了手上的瓷碗,和我有意无意地对看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近来我和陈嫣莫名其妙地接近了,甚至快要站到同一条线上去了,怕是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俩不欢迎这场即将到来的喜事,尽管不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方靖晖那封虚张声势的律师信,其实是在两个月以后才寄到的,要我在收到信后30天里投降,否则就怎样怎样……我没有仔细阅读就丢进了垃圾桶。后来又觉得不解恨,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把它撕成几十个小碎片以后重新丢回去。
“东霓,你觉得江薏那个女孩子会不会太厉害了些?”某个傍晚,三婶一边摆碗筷,一边跟我聊天,“我不是觉得她不好,就是因为她太懂事太会说话了,我才有点儿担心——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我怕这个女孩子太有主意心气太高,将来未必能和西决踏实地过日子。”她看着我,温柔地笑,脸上那种担忧让我又一次想到,三婶身上有种东西是我一辈子也不会拥有的。“三婶你就别操那么多的心啦,那是西决自己的事儿,他要是镇不住江薏的话就该被江薏镇住,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我懒洋洋地说。三婶笑着摇头,“又不是孙悟空除妖怪,还镇得住镇不住,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话,逗人开心。”“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两个人在一起永远是一个人镇住另一个人,谁见过真正平起平坐的?我和方靖晖就是因为谁也镇不住谁才过不下去的。”接着我好奇的文,“三婶,你和三叔,我看是你镇住他,对不对?”三婶又是笑着摇头,“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东霓,不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还年轻,所以你才会这么想。”这个时候郑成功的小脚开始奋力地踩我的大腿,三婶惊呼道:“哎呀东霓,我都跟你说过了,现在天气这么热,孩子怎么还穿着5月份的衣服呀……”和三婶聊天的时候总是如此,不管在说多严肃的主题,她都有办法转移到最小的琐事上面。
“今年阴历的七月十五,咱们得去给你们的爷爷奶奶扫墓。顺便告诉他们,西决要结婚了,这是大事情。”三婶幽幽的叹了口气。
奶奶,小的时候你总是和我说,他是弟弟,我是姐姐,我要照顾他。现在他要结婚了,或者说,他就要往火坑里跳了。因为有个心机很重的女人眼看着就要得到他,你的毛毛就要落到一个不择手段但是又真的很可爱的女人手里去任人摆布。你的毛毛,我们的毛毛其实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他总是自不量力,以为自己什么都受得了,但是唯一擅长的事情不过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奶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南音的房间门半掩,我看见她捧着电话分级,娇滴滴的说:“你说呀,你想我了没有,我不信,那你接电话的时候语气干嘛那么冷淡?别狡辩,你就是有冷淡,那你现在告诉我你爱我,大声说……我才不管你身边有人呢!”我真的受不了了。大声冲着她的房间道:“大小姐,拜托你把门关上行么?这么热的天气,我们旁人打冷战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好受的!”
她置若罔闻,当我是空气。
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包括雪碧。她小学总算是毕业了,我最终还是拜托了江薏,她家的一个亲戚把雪碧塞进了一所口碑还算不错的中学。没有办法,我眼下还必须和我江薏维持着一团和气的局面,谁叫我总是用得着她。假期里,为了开学分班,学校组织了一次新生考试。作文的题目是要他们写一个人吧,我家雪碧于是写:《我的弟弟》。
“我的名字叫雪碧,所以我的弟弟叫可乐。弟弟的名字是我给他起的。因为弟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们的妈妈就走了,后来我们的爸爸也去了很远的外地工作,把我和弟弟一起留在外婆家。走的时候他们都忘记了给弟弟起名字。所以只好我来起。外婆说‘雪碧现在是大孩子了,都会给弟弟起名字了。’
“弟弟今年3岁了。他有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不过有点儿小。那双小眼睛在他的大脑袋上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很憨厚(憨厚的憨她还不会写,写成了敢),很好欺负。再加上弟弟说话总是慢慢的,会说的词也很少,语调有点儿像蜡笔小新,可爱极了。外婆说跟别人家的小孩比起来,弟弟有些笨。他总是学不会数数,教他认字也教不会。所以我们没有送弟弟去幼儿园。外婆说像弟弟这样的笨孩子,能出能睡就是最大的福气,用不着去念书了,也不用指望他有什么出息。可是我觉得弟弟一点儿也不笨,他只不过是脑子转的有一点点慢而已。虽然有很多事情他都学不会,可是弟弟最懂得相信我和外婆,相信所有对他好的人。
“那是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外婆到我小姨家里去了,告诉我说大概吃晚饭的时候回来,我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就告诉弟弟,‘外婆出门,可乐你要乖,别吵别闹,坐在这里等着姐姐回来,姐姐下午4点就会放学回家,你记住了吗?’他很用力地点点头,弟弟不管做什么动作都是很用力的,看上去特别好玩儿。可是那天下午我们放学晚了,而且,我忘记了答应过弟弟要早点儿回家。放学以后我去同学家玩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去。走在巷子里面听见邻居在看新闻联播,才想起来弟弟一定已经等了我很久了,那个时候我心里好后悔,我很害怕弟弟会一个人在家里哭。我拼命地跑回去,打开门一看,外婆还没有回来,家里很安静,弟弟自己乖乖地坐在我们俩的小床上,安静极了,两只小手很听话地放在肚子旁边,黑黑的小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窗子外面的天空。我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弟弟不会看表。他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算4点,他也不懂得外面的天空暗下来就表示4点已经过去很久了。他答应了我会等我,他就一直等。那个时候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觉得我好像是骗了弟弟。我把弟弟抱起来,把他的小脸贴在我的脸上。然后弟弟对我笑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迟到了很久,但是他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他不会哭,也不会害怕,哪怕是怎么等也等不到我说的4点。
“从那以后,我就总是在心里面跟自己说,我一定要做到所有答应过弟弟的事情。就算有些事情弟弟永远都不明白,我也不可以不守信用。现在,我们离开了外婆,来到了姑姑家。姑姑家很好,比我们家大得多,也漂亮得多,可是弟弟只剩下我了。我要对弟弟好,因为我爱弟弟,也因为在这个新家里,弟弟只能相信我,”
我看到这篇倒霉的作文的时候正好在店里,和三四个服务生一起准备开门。雪碧兴冲冲地跑来找我,告诉我她考得不错,这篇作文拿了从未有过的高分。可是看着看着,我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好我进拳头砸了砸沸腾的脑袋,“你开什么玩笑啊!”我难以置信的冲她嚷,“你平时在家里自己和那只熊过家家也就算了,你考试还要编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睛的,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还没开学呢,你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了你有个脑筋不好用的弟弟,她是看你可怜才给你这个分数你懂不懂?这下你在你们学校说不定都要红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圆谎……”“我没撒谎,”雪碧固执的看着我,“不信你仔细看一遍,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弟弟是人类。”“可是你说了弟弟会说话,还说什么不会很多词但是语调像蜡笔小新……老天爷,”我眼前闪过了她拿着那只熊给南音表演木偶戏的片段,“所有正常的人类都会以为他是个活人,等到大家知道你嘴里的弟弟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的时候,要么觉得你神经有问题,要么都会笑你撒谎……”“弟弟不是没生命的,你才没有生命呢!”她小脸憋的通红。我惊愕的顿了一下,这怕是她头一回这么激烈地顶撞我,“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和大人说话,不可以这么没礼貌的!”我本来还想说“别忘了你现在在花谁的钱,在依靠谁活着”,可是终究觉得这么说太没有风度了。“可是你不能因为弟弟是玩具熊就说弟弟没有生命。”她语气软了一些,仍旧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写的事情真的发生过的,那天我回家晚了,弟弟就是一直一直坐在那里等着我。我没有瞎编。”“他本来就是个没生命的玩具熊,他根本不是在等你,你把他放在哪里他就会一直待着,因为反正他不会走不会跑,这是所有正常人类都知道的事情……”“不对,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弟弟就是活着的,就算他不会走不会跑他也是在等我!”“你好有种哦雪碧,”我自己都快要笑出来了,“你的意思是所有的人都是错的,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我没有那么说,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是对的,我一个人就算不一样,也可以是对的。”
“你是跟我抬杠,还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啊?我困惑的看着她倔强的脸。
“反正弟弟就是有生命的。”
“都跟你说过了,有没有生命这回事,标准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不耐烦的把她的考卷丢在桌上、
“那么到底是谁说了算的?凭什么我说了就不算?”
这个时候我们俩都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大跳。那个阴魂不散的冷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手里托着满满一摞碟子,大声的说:“说的好呀,雪碧你太厉害了,这是本体论,你明白吗,我是说你刚刚问的问题……”
我火冒三丈的转过脸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干活儿去!”
“知道了。”他一脸无辜,还忘不了回头和惊喜地望着他的雪碧交换一下眼神。
“冷杉,冷杉你过来帮忙呀——”角落里那三个服务小妹此起彼伏地嚷,正式开张了以后我才发现,这个冷杉我算是用对了,只要他来上班,店里那些小丫头们个个都像打了鸡血那般神采奕奕,如沐春风地总喜欢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种兴奋自然而然地影响了她们和客人说话时候的表情和语气,所以我亲爱的顾客们总是说:“这家店的服务态度不错。”真不明白,如今这个社会不是要比我20岁左右的时候开放很多,或者说下流很多么,为什么这群小姑娘个个都像没见过男人似的……我成天跟她们说:“不懂得端着一点儿的女人统统不是上品,尤其像你们这些本来就资质平庸的姑娘若是还不知道稍微有点儿架子,看在男人眼里更是多添一分贱……”可是有什么用,全当是耳旁风,还总是嬉皮笑脸地说:“东霓姐,现在时代不同了。”就好像我是从晚清过来的。更可恨的是,那个叫茜茜的家伙为了卖乖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