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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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三)
还是陈徽妃打破了彼此的沉寂:“有段日子不见,珉妃妹妹可忙?”
穿针客套地应了。陈徽妃也不多套近乎,她的眼睛从始至终落在穿针的脸上:“王爷在里面呢,心情欠好。见了珉妃妹妹,定会拨开云雾见阳光的。”浅然一笑,从穿针面前走过,从容而去。
望着陈徽妃高扬的身姿越行越远,穿针疑惑片刻,又猜不出所以然,回身碎走几步,进了寝殿。
穿过屏风,入眼的就是肖彦挺拔如竹的身影,他侧身站在雕窗前,窗纱撩动,外面是清浅暗淡的夜。清光如纱,他凹凸分明的侧脸依旧端凝,透了一丝的阴冷。不知怎的,穿针竟有些怔忡,她迟疑着,微微咳嗽了一下。
听见动静,他突然侧过脸来。穿针惊诧地发现,他的眼神如两簇刀锋,隐隐含着骇人的光亮。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臣妾。”她抚住跳动不已的心口,笑了,很自然地向他走去。
“别过来!”蓦地,他大喊一声,把穿针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停滞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他。
肖彦沉默着,审视她的眼眸里激流暗涌,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王爷。”穿针柔和地唤他,他似乎惊醒过来,惘然地望了望室内的幔帐,仿佛累了,重重地坐在了榻椅上。他颓然地叹息一声,一道阴影投落在眼帘,晦暗沉重的。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干涩。
穿针并没在意,她想去抚慰他,便找了别的话题:“刚才碰见陈徽妃娘娘了。”
他窒了一下,缓缓应答:“我让她去办一些事。”声音又低,很迟疑,似乎费了很大的劲。
“王爷可是遇到什么困惑了?”她关切地问。
他锁了眉头,极不耐烦的:“有必要告诉你吗?”
穿针顿时脸色苍白,心里一阵抽紧的疼痛。她万没想到在肖彦面前受了冷遇,一层潮意迅速地漫上了她的双眼。
“臣妾只想知道……”她试图解释。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高声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我刚回府,你就自各跑来了,这种投欢送抱真希罕,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里很虚?”
那样的神情,让穿针感觉两人明明很近却又极远的,她的胸口一紧,一阵一阵的酸楚:“臣妾只想知道王爷好不好?有没有累着?会不会有事……”她的声音依然清柔,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你是希望我有事,对不对?”肖彦涨红了脸,情绪难以控制,冲口而出。
“如若王爷嫌臣妾烦,赶臣妾回去好了,何必拿这话损人?”穿针身子有些许的晃动,但她勉力咬牙说着。
一阵无底的缄默,肖彦闭着眼,僵硬地坐在阴暗处。仿佛有无形的针刺入,直直痛入骨血,穿针终于不能自抑,回转身,想这样夺门而去。
就在她即将离开屏风的一刹那,肖彦从后面冲了过来,在后面环住了她的腰,紧紧地抱着。
“针儿,针儿,“他痛苦地唤她,湿热的气息簌簌地撩拨着她的后颈,“刚才……我心里很乱,有点胡思乱想。你给我时间,先别问……会好的,我们会好的。”他语无伦次地呢喃着,让她面朝着他,用手背不断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手竟是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穿针心下一软,微摇了摇头:“臣妾没事……”双手围住了他,清冽的泪珠从眸中滚下,大滴大滴的,濡湿了他的胸襟。
那夜的他们早早的歇下了,就如寻常夫妻,一顿大吵后他们又和好如初。穿针依旧被他温柔地搂在怀里,一更夜雨催桃花,云雨承欢后她软玉温香,面向他的眸子里满泓秋水……那时的肖彦少了笑意,但眉眼处溢出的还是那切切的柔情。穿针沉沉睡去,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降临到她的身上。
更漏声梆梆敲打三下,肖彦突然醒来,警惕地聆听殿外的动静,霍然起床,急速地穿着衣服。穿针也睁开了眼睛,问他:“王爷要回去?”
“回南营,我感觉不妙。”肖彦快速地回答一句,披上绣青龙的锦袍。他甚至顾不上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幔帐。
这时,殿外传来疾速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匆匆禀告:“王爷,南营起火了,有人袭击兵器库!”肖彦狂喊:“备马,快!”嘈杂声四起,穿针已经起来,飞扑到雕窗前向外望去,晋王寝殿外灯火闪烁,人影绰动,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很快的,那嘈杂的声音潮水般的退了,寝殿外又恢复了平静。
这日半夜时分,柬国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南营大帐发动猛袭。
早在几日前,翼国境内潜伏的柬军扎下了连绵大营,他们兵分四路,暮色时分各路大军开始了隐秘的移动,向京城的南营大帐弥漫而去。柬军的战法简单易行:偷袭营寨,四面渗入各处兵器库,同时举火,瞄准目标进发。如此一来,翼军同时受袭,相互不能为援,一时大为混乱。
正在酣梦之中,阮将军突闻杀声震天,一个激灵,冲出大帐。只见大片火把如龙舌晃动,四面山野一片战马嘶鸣。他惊出一声冷汗,却见旗下十多名军吏卫士被一名黑铁塔般的壮汉逼得团团乱转。
阮将军大喝一声:“摆脱缠斗,上马列阵,保护兵器库!”
那大汉哈哈大笑:“太子对地形了如指掌,你们已经晚了!”
阮将军急怒攻心,一路全力酣杀。危机时刻,肖彦赶到,狂奔上士丘高台,抓起一对大锤猛擂战鼓。金鼓号令一响,四面翼军一片呼啸,狂飙般从山腰卷来。
战争持续了一夜,各处兵器库几乎被席卷一空,柬军遭遇翼军三万步兵顽强抵抗,便迅速回卷,扔下几辆拖不走的青铜轺车,和十几名因伤难出山的弃将,扬长而去。
红日东出,漫山遍野布满尸体,“肖”字大旗迎风猎猎,肖彦面色青白,咬牙切齿地一劈令旗:“收兵,南营大帐!”
玉娉婷 世事茫茫难自料(四)
立夏时,京城里刮起了风沙,没多久又停了,这日的天气显得异乎寻常的闷热。
穿针晌午进了龚府大门,天井里传来的龚父悠闲的小调本属平常,然而今日在穿针耳里分外刺耳。太阳隐在阴云里,廊檐下的鹦鹉扑腾着翅膀,焦躁不安地乱叫几声。穿针本就心绪不宁,这番一颗心更是急跳难定,她抬眸望天,有种黑云压城的感觉。
鱼池边的亭子里,庆洛正捧着书用功着,看见穿针进来,兴奋地叫了她一声:“大姐,今日怎么来了?”
穿针勉力一笑:“来看看娘,看看你,做了御膳房的桂花鲤鱼汤给你们喝。”
“大姐好糊涂,今日是初一,娘吃素。”庆洛接过了穿针手中的提盒,奇怪地看着她,“听说夜里南营火光冲天,翼军和柬军打起来了,你还是在王府里等消息,别过来了。”
穿针叹息道:“光等也没用,会把人憋出病来。心里又老惦念着你们,还是出来透透气,马上就回去。”
“大姐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别担心,这不已经平静了?王爷英雄盖世,柬国人不会敢怎样的。”庆洛玩笑几句,又压低了声音,“其实现在最担心的是二姐。听娘说,二姐自从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之后,以前的大脾气都没了,闷闷的老不说话。前几天要娘把做好的婴孩衣服都拿过去,娘不知道她派什么用场,二姐独自在大院里挖了个坑,把衣服都埋了,说地底下的儿子一年四季可以穿上,娘回来就哭。”
穿针有些呆呆地听着,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为了引线,还是那个孩子。她踌躇了一下,朝庆洛低言:“跟娘说话咱们尽挑好听的,别惹她再难过。”
庆洛听话地点头。
穿针回景辛宫后,见偏殿的蝉翼纱窗还落着,便开始唤珠璎。唤了三声,没听到珠璎往日清脆的应答,感到奇怪,浅画端了沏好的莲心茶进来。
“珠璎呢?”穿针亲自过去卷起纱帘,让外面的微风吹拂而入。
“一早就没见人影。”浅画嘀咕道,“定是跟秋荷上街买东西去了。这妮子,到现在还不回来。”
穿针突然想起自己去龚府之前确实没见到珠璎,自己心不在焉的,珠璎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这时,有宫人跑来禀告:“娘娘,邢妃要见您。奴才不敢让她进来,须过来禀告娘娘,邢妃说不碍事,她在门外等。”
穿针与浅画面面相觑,想着邢妃向来嚣张跋扈,怎么换了个人似的?她略一沉吟,还是请了邢妃进来。
邢妃一进偏殿坐下,就拿手中的彩绢帕丝猛摇:“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穿针唤浅画再去沏了莲心茶,她知道邢妃是不会喝的,她也是客气而已。岂料邢妃端起茶杯就喝,穿针失措地看着她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邢妃落了茶杯,迟疑片刻,然后下了决心似地,道:“琨儿,不是你害的。”
穿针唬了一跳,那揪心的痛意又漫漫浮上来,她弱弱地笑了笑:“娘娘现在相信我了?”
“其实……我一直怀疑不是你干的。龚穿针,虽然我看你不爽,你好像做不来这事。”
穿针没料到自己的不白之冤就此昭雪,她拿感激的目光看邢妃。邢妃说话依然不客气:“你也别谢我,我突然对你起了怜悯心,才想来告诉你的。”她站起来要走,又想起了什么,继续用教训的口吻道,“还有啊,你少出去,乖乖呆在王府里为好。我是劝你,别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穿针哪呆得住?她的心思全在肖彦那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他的身边,只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她才会放心。于是,传了府内的宫车,往南营大帐辚辚而去。
南营,统帅大帐内。
四下里寂然,只有外面的雷声隐隐传来。帐内密不透风,昏暗的烛光掺着几许淤积的烟雾,像淡淡的水渍在周围晕开。肖彦一动不动地坐在榻椅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又令人窒息的气氛。
帐帘掀了,阮将军大步走了进来。
“禀报王爷,战场已清理完毕。我军死伤二万,俘虏对方十七名,兵器库烧的烧,抢的抢……全没了。”
肖彦痛苦地闭上眼睛,沉声问:“柬军呢?”
“柬军已后撤,连鬼影子都没有。王爷,臣搞不明白,这严密死守多年的兵器库,怎么一夜之间就全暴露了?”
肖彦的气息渐渐粗重,他猛然起身,大袖挥动,抖擞得案几上的竹简哗哗作响,标着兵器库的地形图从上面飘飘抖落。
“兵器库一失,无异于击中我军要害。大军压境,国难当头,阮将军,速速派人飞骑去郅国,将此信函送到郅国国君手中,一旦翼柬两国开战,请求派兵增援。”肖彦将手中的信函交给阮将军。
“要快。还有,兵器库被袭不得泄露出去,以免民心混乱,违令者以军法处置。”
阮将军抱拳一礼,领命而去。
肖彦沉重地坐回了榻椅上,一手撑着下颌。地面上羊皮纸的地形图安静地躺着,他吃力地弯下身,手指抽搐似地抖动,想捡起,转眼挫败感如潮如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