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纪之龙缘3-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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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乐越一直未出现。
卯时中,国师到,众官中稍起了一阵骚动。国师冯梧自今上继位后就鲜少露面,连太子册封大典都未出席,今天居然到场。他多年来容貌一直未变,看来依然不到三旬的年纪,宽袖道氅,手执拂尘,行至安顺王与定南王面前,仅微微颔首算做招呼,便到另一侧上首站定。
他自先帝时就权势显赫,无人能及,连见皇帝时都可不行大礼,百官中看不惯者甚多。应朝一向尊崇玄道之术,凤祥帝之后更甚,儒学一派的清流们一直深为忧虑。但国师府权势熏天,挺身劝谏的官员都没落得好下场,众官只敢偷偷议论道术误国。国师府和安顺王公然将非和姓之人扶上太子之位,不少官员仰天长叹本朝亡国之日不久矣,没想到皇上和定南王又扶持出一个出身玄道门派装神弄鬼的少年说是皇家血脉。
众官早看透了,乐越对太子根本就是一场黑吃黑的较量。
他们或心灰意冷或明哲保身地一致决定,袖手看热闹就好。
国师到达不久,皇帝的銮舆缓缓而来,太子、安顺王、定南王与众官叩拜迎接,唯有冯梧依然倨立原地。
和韶身着玄黑朱红阔袖的凤袍,帝冠珠帘后的面容似乎气色好了些。他进入太庙,跪拜太祖太宗与众位先帝的灵牌,敬香祷祝。众官依然没见乐越露面,不由得暗自揣测,这少年的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也或者是皇上另有安排。
和韶跪拜完毕,问左右:“乐越何在?”
白公公道:“禀皇上,因乐越其身份未明,宗庙祭拜时在场多有不妥,故而在华清门外跪等宣召。”
和韶道:“传他速速前来。”
乐越在华清门外跪了近两个时辰,若不是昭沅向商景学了舒筋活血术一直替他施法,只怕他现在走都走不动了。
终于看到白公公疾步赶来的身影,乐越如蒙大赦,感叹道:“在朝廷里混,必须要有两条结实的腿。”
琳菁安慰他:“现在你跪一跪,以后就是旁人跪你了。”
乐越心道,其实老子既不想跪旁人,也不想受旁人跪。
昭沅说:“就当答谢皇帝的好意了。”皇帝为了保住乐越,连那种假都造了。
乐越道:“也是。”
白公公走到近前宣读口谕,乐越方才爬起身,随他一道赶往太庙。
乐越出现在百官视线中时,百官中又暗暗起了一阵骚动。
近日关于乐越的传言多不胜数,众官都听了不少,但此时一见,发现乐越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朗朗两道剑眉,浑身散发着朴素的乡野之气。他身无品级,穿了一件淡紫的丝袍,配着一顶玉冠,搭在他身上好像借来的一样。丝袍的衣摆甚长,与他如飞的健步很不般配。众官看他步履杂乱地随着白公公走到玉阶下,跪倒向皇上磕了个头,也很不合礼体,不由都在心中摇头。
冯梧淡淡地道:“乐少侠此次前来,真是多有庇佑,一切周详。”
乐越爽朗一笑:“国师过奖。”
他身后左侧站着昭沅,右侧站着琳菁,把应泽供在当中。杜如渊还特意借出了商景和他们同行,趴在昭沅的肩膀上。
但在场的众官看不见这些,他们只见一向倨傲的国师竟很不淡定地出言讥讽乐越,意有所指,那乐越答得亦甚张狂。
看来这少年的确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百官都抖擞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观望。
和韶自御座上站起身道:“朕自继位以来,庸庸无为,且无子嗣,愧对太祖太宗及列为先帝的英灵,幸得和祯为子,宽厚仁德,朕稍感安慰。然,竟闻尚有和氏宗族血脉遗落民间,朕惊喜不胜,以为列祖列宗庇佑,特命南郡王杜献寻其回朝。为免冒充误认,故在太祖太宗及列为先帝神位前行验证之礼。众卿皆是见证。愿列祖列宗护佑朕去伪杂,辨明正,得真正和氏血脉入宗室。”
场上诸人除冯梧之外者再次倒身叩拜,和韶又道:“既然国师今日到场,本次验证仪式,就由国师来主持吧。”
冯梧躬身接旨。
乐越在冯梧之后踏上玉阶,刚走上两阶台阶,他身后的昭沅突然重重地飞了出去。
应泽一指点在乐越身后:“不要回头,继续向前走。”
乐越一步步向上走去,台阶下,昭沅挣扎着爬起身,看见凤桐袖手站在半空中。
琳菁跳起来:“小凤凰,果然是你在捣鬼!”
凤桐扬起嘴角:“否,否,我只是过来瞧热闹,顺便看一下,昭贤弟能否过得了太庙这一关。看来,还是不行。”
晨光中,宗庙上硕大的凤凰图腾光华灿烂,形成一个壁罩,把太庙牢牢罩在其中。
昭沅向前走了两步,刚踏上台阶,立刻又被壁罩上的光芒弹开。
凤桐笑道:“所以凤君一直命我们不必理会。因为就算你们进了皇宫,宗庙里,祭坛上,祭拜的仍是我们凤神。宗庙的图腾受无数香火,已自成神识,但凡不被认可的异类,统统无法踏进宗庙。这不是我们凤神的法力,而是凡人的景仰与供奉。”
他俯视昭沅,并没有露出不屑和嘲弄的神情,但从台阶下慢慢爬起的昭沅,仍然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它初次尝到,身为一个护脉神,因不受认可而被抛弃的耻辱。哀伤的寒意和愤怒的热火缭绕着它的身躯,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包裹住龙珠。
琳菁也束手无策,这道光壁是人间的皇族抛弃龙尊崇凤而形成,她可以通过,但帮不了昭沅。
她看向已站到玉阶之上宗庙门前的乐越,只有他,只有当乐越成为了皇帝,龙的图腾重新出现在祭坛上时,这道光壁才能消失,护脉龙神才能真正地重获荣光。
乐越侧身站在宗庙门前,瞥见昭沅一次次被光壁弹开,凤桐出言讥讽,不由攥紧拳头,商景已从昭沅肩头趴在了他的肩上,出言提醒道:“少年,你现在动了,非但帮不上忙,反倒会耽误大事。”
昭沅站在台阶下,正抬头遥遥看着他。
昭沅虽是一条龙,却一直和好兄弟一样讲义气。跟着他跑前跑后,拼命做事,一遍遍承诺“我会变强,我会帮你”。
但轮到他乐越的时候,他站在这里,却不能让昭沅和他站在一起,乐越冷冷地瞥向殿内硕大的凤凰图腾,有朝一日,他一定亲手把它砸烂。
凤桐站在门内,唇边浮起一丝讥笑:“乐少侠缘何愣怔?”
应泽一直负着手,一副懒得动的模样,此时慢吞吞道:“一些微末玩意儿,看不顺眼,打烂便是。”
商景尚未来得及阻拦,他老人家已随随便便一挥袖,哗啦啦,光壁崩裂破碎,狂风骤起。众人站立不稳,群臣惊呼,历代皇帝的牌位乒乓摇晃,大块大块的碎渣从宗庙的屋脊掉落。
几个小宦官踉跄上前,扶住和韶,凤梧和凤桐却同时露出一抹欣喜的笑。
琳菁恍然醒悟,跺脚道:“完了,老龙上当中了激将法!”
群臣中,已有人惊呼:“天谴,这是天谴!太祖太宗皇帝显灵了!”“这乐越必定是冒名顶替扰乱宗室之徒!”“太祖太宗皇帝不容有人冒认宗室,显灵发怒了!”
······
太子跪倒在地:“请太祖太宗息怒,父皇,天降责罚,请将那乐越速速押出午门,凌迟示众,以平上天与列祖列宗的怒火!”
和韶扶住栏柱,勉强站立,心道,难道朕所做之事当真不容于上天与祖宗?
他高声喝道:“来人,将乐越拿下!”
“拿下”两字刚刚出口,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道闪电,落在将要一拥而上的护卫面前。与此同时,阶下的昭沅化作金色的长龙,升腾而起,盘踞九天。
金龙一声清啸,长风荡涤乌云,碧空朗朗,风停,地稳,宗庙停止颤抖,碧蓝苍穹中,金色晨风斜射而下,落在宗庙前站立的乐越身上。
和韶、太子及其他在场的众人慢慢站直身体。他们的眼睛看不到金色的长龙,耳朵听不见龙啸,但他们看见灿烂光芒中的乐越,恍若以浅金的晨光为龙袍,宗庙的琉璃瓦折射的七彩光束为帝冕,立于玉阶之上。
定南王整衣跪倒在地:“皇上,依臣愚见,此非天谴,乃上天恩泽,太祖太宗皇帝及列为先帝显灵庇佑之吉兆。”
太子变色道:“狂风大起,天地遮蔽,宗室颠簸,列祖列宗的牌位怒颤,这叫吉兆?”
定南王道:“风起地颤,此为上天与列位先帝之灵有感震动,而后天降祥瑞,光兆祥和,此为大吉大兴之象。预兆大应江山定有一番崭新繁荣,臣恭喜皇上。”
和韶露出悦色,微咳几声,看着身边的乐越,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安顺王向前一步,道:“本王尝闻定南王兄不信鬼神,怎得今日突发这番言论。”
定南王微笑:“本王不信鬼神,但信天。”
和韶笑道:“好一句不信鬼神但信天!杜卿言之有理。”
安顺王敛衣跪下:“皇上,乐越此人妖异非常,绝非宗室血脉,臣在九邑时便见他以孽龙做法,愚昧百姓,此人万万留不得,皇上若为仁义,可饶其一条性命,驱逐出关,永世不得回朝。”
和韶道:“慕卿之忠心,朕尽知晓。但如今势分两派,各执一辞,一说凶兆,一说吉兆,朕也无法定夺,唯有验证之后才知。朕早已下旨,倘若乐越冒认皇室血亲,则即刻推出午门,施凌迟之刑,残骨悬挂城楼一月,以儆效尤。难道慕卿疑心朕敢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包庇乐越?”
安顺王叩首:“臣不敢。”
和韶接着道:“另,乐越以孽龙做法之事,恐是谣传。在宗庙凤神图腾前,又有国师坐镇,即便世上真有龙,怎能在此作乱?”
安顺王不再言语。
宗庙凤神的光壁已恢复,乐越看向天上,遥遥见人形的昭沅立在云端,于光壁之外望向这方。
即便进不了宗庙,即便现在还无人祭拜,它是乐越的护脉神,它一定会帮他。
验亲仪式正式开始。白公公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盛着清水的玉碗,黄锻垫布上摆着小巧的匕首。
和韶拿起匕首,正要划破手指,凤梧突然道:“且慢。”走上前端起玉碗,“陛下,为保万无一失,不妨将碗中之水改换做祭坛外的天露,如何?”
应朝历代皇帝崇尚玄道之术,宗庙外有一尊青铜仙鹤像,口衔铜盏,承接天露,做炼丹之用。
和韶最忧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他在这碗水中做了点手脚,哪怕滴进一滴人血和一滴猪血都能融在一起。
他此时如果阻拦,必定露出马脚,只能淡定地说:“国师之言有理,便依你说的办吧。”
乐越觑见和*的神色,心道,老子果然没有猜错,当真是在水碗里做了手脚。皇帝一看就是不经常说谎的,说国师言之有理时,脸都黄了。
他想不通,凤梧肯定明白有应泽和商景在场,这一关他乐越必定能过,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换水。
可能他单纯以吓唬皇帝为乐。
凤梧捧着水碗到宗庙外,把水换成了铜盏中的天露。